吃一顿白米的钱,都够啃全家啃三天窝头了,燕宁只能强逼着自己咽,能吃多少算多少,可就算她愿意凑合,她爹娘却不肯。
眼见她一日日瘦下去,他们着急上火愁得不行,后来听赤脚大夫说她是营养不良后,干脆就一咬牙一跺脚,叫她一日三餐都吃细粮。
打从那会儿起,一家三口吃饭,爹娘是碗里是大碴子粥,她面前摆的却永远都是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白米饭对早已实现粮食自由的现代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可在大庆,在那偏僻贫瘠的万安县,却是一对贫贱夫妻能给他们女儿的最好的东西,那不仅仅是一碗饭,更是一对父母对女儿毫不保留的沉甸甸的爱
想到记忆中那两张亲切和蔼的脸庞,燕宁心中突然就有些酸酸胀胀,现在米饭对她来说不再是稀罕物,可吃在嘴里总不是从前的味道
“燕姑娘,您怎么了?”
朱涛见燕宁正说着说着话突然就停了,脸色似乎也不大对,还以为她是不舒服,赶紧问道。
“啊?”
燕宁猛地从回忆中抽离,见朱涛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就连沈景淮都投来了关切的目光,她忙收敛心绪摆了摆手,若无其事笑道:“没事,刚才说哪儿了?”
“呃吃粗粮。”
“嗯好,那继续”
虽然燕宁情绪收敛的很快,但因为离得近,岑暨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黯淡,他眉头微拢,暗道难不成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他正兀自思索,突然一僵,等等,她心里想什么又关他何事?!
燕宁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重振旗鼓:“最后是他手上和脚上的老茧,他脚下的老茧有些厚,能有这么厚的茧多半都是走路走出来的,而且老茧分布的位置多为前脚掌,这是因为摩擦受力的缘故,人平地上走和山路上走身体发力点会不同,走山路的时候因为坡度较大,人会不自觉前倾,因此前脚掌受力也就更多”
燕宁几乎是拿出了十二万分耐心一点点掰碎了在讲,跟课堂上教小学生似的。
就连朱涛这个纯门外汉在她的讲解中都能听懂个大概,一个劲地跟着点头直呼“燕姑娘厉害”,岑暨身为半个专业人士自然也就更能体会其中之意。
如果说之前岑暨还对燕宁自称“仵作”持怀疑态度,那这一番讲解听下来,心中那点疑虑也快散的差不多了。
旁的暂且不提,最起码在验尸上她确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岑暨忍不住又去看她,侧颜白皙细腻,有一
缕调皮的发丝垂下来随风飘动,竟是仵作么
燕宁一边搞解说一边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她,虽然现在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但总觉得那道视线给她的感觉格外不同,她下意识偏头循着视线来源方向看去,然后就对上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狭长凤眼。
四目相对,燕宁:啊这
没想到会在此被抓包,岑暨面部表情成功一僵,第一反应就是要扭头挪开视线,但转念一想,这个时候要是躲开了岂不就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若是直接被她误以为自己是对她有意所以才暗中偷窥可怎么好?
想到这种可能性,岑暨原本准备避让的动作又生生定住,狭长眸中瞬间闪过无数种情绪最后又归为镇定,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看着等待她的反应,同时心中打定主意,若她还是出言不逊,他定会不留情面冷语相讥。
燕宁想得倒是没岑暨那么多,见他只抿唇盯着她不说话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燕宁自动理解为岑暨是有问题想问但又不好意思先开口,毕竟这厮方才可还是对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燕宁很理解这种心态,特别是对像岑暨这种身份本来就很牛叉的人来说,面子大于天,叫他们先开口就仿佛是一种变相的服软认输堪称身心双重折磨。
理解归理解,但燕宁属实是不敢苟同。
乌龟尚且能屈能伸,人又何必梗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俗话说欲扬先抑,偶尔的低头焉知不是为了更好的达成目的?
燕宁心中摇头啧啧,面上却扯出了一个完美笑容,毫不吝啬的率先递出了台阶,礼貌问询:“世子,您可是有什么要问的?”
山不就我我就山,燕宁虽然看不大惯,对他印象尚持保留态度,但在对方没有先行挑衅之前她也不会吃饱了撑的率先招惹。
人需要有锋芒棱角,可那也只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手段,更多的时候圆润才是长久处世之道。
燕宁嘴角微弯噙笑,秀美的面庞映着火光发出柔和恬淡的神采,眉宇泰然自若,双眸清亮,作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却成功叫岑暨一时失了言。
他早在她开口的瞬间就下意识绷直了身体心中想好应对之策,讥讽之语都已到嘴边,却不想她只是简单问询,看他的神情与旁人无异,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倒显得他心胸狭窄过度解读。
岑暨难得有些尴尬,见她目露探寻,岑暨沉默了片刻,压下心中那丝淡淡的不自在,干脆顺着她搭的台阶胡乱找了个问题:“你怎么能断定他是书生?”
就说嘛,明明有问题却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燕宁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解释:“你看他身上衣裳的款式,是圆领长衫,这种衣裳款式不适合干活,也就是说穿的人一般都是轻体力劳动者,而且你看”
一旦投入工作,燕宁就是全身心的专注,她执起死者的右手,眼神示意岑暨凑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