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暮捅了薄奚尤两刀,第三刀没来得及,因为他腹部已经被薄奚尤反手捅穿,人也被蜂拥而至的护卫按在了地上。
“可是她还没十九岁。”
他的脸上淌着不知道谁的血,手脚都被人拧断,却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可是她当日还没有十九岁。”
可姜暮也不过十九岁。
是开鉴门扶梁阁最出众的学生,是最年轻的两元及第,是姜弥最后一个血脉至亲,是她一母同胞的双生弟弟。
是她生前最放心不下、却觉得他能好好活下去的人。
他被割了头颅挂在城头,受日晒、风吹、雨淋、鸟啄整整一个月。
而姜弥连他的死讯,都是经由路过逃难的百姓口中得知。
那时候已经过了一年。
白骨腐烂,荒草都连成了天。
深恩负尽,死生师友。2
而现在,十八岁的姜暮还站在她的面前。
年轻、诚挚、纯然,最大的忧愁是开鉴门一年一次的考核又要开始,最大的怒火是看不顺眼的兄长终于不如他愿地即将变成姐夫。
而少年眼眸纯澈,望着她的眼里面只看得见真情实感的担忧。
“贺缺现在看起来也不太像多体贴的人,若是婚后……”
“姐姐到底是怎么想要突然和他成婚?”
“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今日赶上,恰好决定找陛下讨个恩典而已。”
姜弥只是笑。
如酥雪融冰,春水濯枝。
“两月前咱们出了孝期,我又已经到了十八岁,纵然大燕习惯女儿晚嫁几年,我身上还有老虞国公定下的婚约——阿暮,我若是没有和这满皇城叫板作对到底的精力,便不可能一直拖着不成婚。”
她垂下眼。
像在给弟弟一个最为妥帖的说法。
“贺缺是个好人,还是个不会限制我手脚的好人,这是最合适的选择。”
“阿暮,陪我去一趟祠堂罢。”
她想再见一见父母。
那边十年生死温情脉脉,这边虞国公府已经鸡飞狗跳。
从贺缺谈及“今在陛下处讨恩典定了婚期”开始,正堂内便已经炸开了锅。
贺缺的继母文氏正在阻拦贺父第三次准备抽他。
“老爷,老爷,孩子又没犯什么大错,怎的不能好好说话!”
她枯着眉头笑,“这是陛下亲赐的旨,儿媳又是燕京无人不夸一声好的,面子里子什么都有了,怎的生了气!”
她话看起来确是真心实意,但架不住这一句一句更是让贺父恼火。
他干脆摔了茶盏。
哗啦一声响,碎瓷四处飞溅。
西山白露在地面上弥漫开兰花似的香气。
但年轻人眉都不曾抬一下。
他正在专心拂自己的杯盖,水雾氤氲朦胧,袅袅散开,将他俊美的面容模糊了大半。
因而看不出来他眼底都是未曾遮掩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