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阮庭光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从眼角慢慢滚落......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张党员证,久久不忍停下。微风拂过,送来窗外荷花的阵阵芬芳......阮庭光含着微笑将党员证慢慢送到嘴边,闭上眼睛深情地吻了一下......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有水塘中的青蛙兀自叫个不停。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再出一口,所以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阮庭光的身上......
“老首长......!”130团团长黎猛拖着颤音,轻轻唤了一声。
“老首长......!”黄宽扶着阮庭光的腿,慢慢推了一推......
“老首长!......”众人大声呼唤。越南共产党的党员证从阮庭光的嘴上骤然滑落,露出他仍在含笑的嘴角......
“老团长!......”三位团长,两位参谋长,一位副团长。他们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那沉重的身躯,“扑通”一声,陡然跪倒在地......先是睁大眼睛失神地望着欣然“入睡”的阮庭光,渐渐嘴角抽动得愈来愈快。不知是谁,突然呛咳了一声,随后这哭声再次轰然而起......
“老首长啊!老首长......”黄宽的前额已经磕得头破血流,手指用力扣着砖缝,鼻涕眼泪和着血水在脸上来回激荡,“......我们对不起你啊!......我们没用......保护不了你......我们给你丢人了......”
“老首长!”几位军官扑到阮庭光的身上,边哭边用力摇晃着,哭着哭着,有人就一头栽在阮庭光的尸体上昏厥过去......
医院所有的医护人员和卫兵全都摘下帽子,含泪而泣。有的士兵贴着墙根缓缓呆坐在地上,眼泪成串地滴溅在身下失禁的尿液上......
“......轻烟薄雾夜雨风,孤木独柳月朦胧。莲堤水畔乌篷外,对饮相歌无语中......”远处的山坳中传来一阵凄凉的歌声。一个身背狙击步枪的越南女兵独自坐在山间的巨石上,眺望着远处奔腾不息的绵河,嘴角含着微笑,空洞而又毫无生气的眼神竟然有些痴了.....
丛文绍拄着拐杖从吉普车上慢慢走下。花白的头发在山风的抚弄下,根根耸立。他稳稳地站直了身子,放眼打量面前这些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部下,一切尽在无语中......
“你们......”丛文绍颤动了一下嘴唇,“你们......还好么?”
众人都没有回话,而是慢慢举起了手臂......
“都放下......把手都放下......”丛文绍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众人依旧含泪注视着他,没有一个人舍得放下高举在右额的手。丛文绍不再坚持了,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人群慢慢走去......
“老团长!......”一个少尉哽咽着喊道,“我们给你和老首长丢人了......”说着,便已泣不成声,随着抽噎,高举着的右手剧烈地颤动着。
“好啦!我都知道了......”丛文绍也流下了热泪,“你们已经尽力了......”说着,他拉住这少尉的手,将它慢慢放下......
丛文绍拍着部下的肩膀,慢慢走进病房。病床之上,安详地躺着含笑而逝的阮庭光。和他生前一样,他的脸上永远都透露着一种亲切,一种慈祥。丛文绍蹒跚着走到他的身边,扶着床头慢慢坐下,拉着老战友的手,。轻轻拍着。抚了抚他手上的党证,久久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老团长......”黄宽“扑通”一声跪下,哭喊道:“您枪毙我吧!是我无能,没给您带好溪山团!”
丛文绍摇摇头,把目光盯在阮庭光的脸上,凄然而道:“军人,贵在知耻而后勇。你们既然知道自己没有打好这一仗,那就想办法把下一仗打好。这场仗打到如今这种地步,它已经不单纯是你们的责任了。该总结的并不只是你们,我们所有的人都应该好好认真反思一下了。”
“老团长......!”
“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陪着你们的老首长多呆一会儿,好吗?”
“是......!”几位军官转身走出房门,又极不放心地向里面看了一看,这才将木门慢慢合上......
“老阮哪!”丛文绍叹了口气,“你到底还是先走了!我想最后看你一眼都不成了。你送我的潽尔茶,我是直到现在也没舍得独自喝上一口。咱们俩这辈子一直都是一棒玉米各啃半边熬过来的。没有了那个总和我讲党员党性的老兄弟,你叫我以后该怎么过?还和谁去拍桌子吵架?唉!吵了一辈子,不想吵了,可是你也走了......”丛文绍说着说着,一股滚烫的热泪,随着剧烈哽咽的声音,夺眶而出......“你宁肯搭上自己前程舍命把我救出来,可你自己却走了......咱们和法国鬼子干的时候,你说过不把咱们越南建成第二个苏联你是不会走的,可你怎么就走了呢?你才五十出头啊!你连孙子都没能看上一眼哪!你就这么舍得丢下跟随你多年的老战友老部下么?你太不负责任了......”他拿起阮庭光的党员证,泪水溅湿了鲜红的封皮,“......临走,你......你也没忘记......自己是个共产党员!......”丛文绍把证件贴在自己的脸上,肩头耸动着,哭声愈发愈嘶哑......
轻烟薄雾夜雨风,孤木独柳月朦胧;莲堤水畔乌篷外,对饮相歌无语中。
第九十四章
手术室的红灯灭了,站在门外的人群一下子都紧张起来。赵静和江素云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门被缓缓推开,两名护士推着轮车慢慢走出来。
“大夫!我们排长他怎么样了?”金玄和拖着颤音问道。
“手术是成功了,其它的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护士的一句话,暂时令这些精神高度紧张的人轻松了一口气,但是周小米随后的一句话却让众人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重新悬在了嗓子眼。周小米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们的责任是没有了,可是排长的死活还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喽?”
护士白了他一眼,的确,周小米说话的语气不太中听。
“借光!”护士喊道,“病人需要休息。”众人闪出了一条甬道。默默注视面色蜡黄兀自昏迷不醒的陈沂生。
当车子推到赵、江二人的身边时,两个人禁不住同时睁开了眼睛,向车上的老陈偷眼瞧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