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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第2页)

父母把我们都送去了学校,我用刚刚学会的一点点广东话忙着在学校里交朋友,放学以后,就会有同学带着我到后山的树林里去玩,采酢浆草,或者采鸡蛋花。

那一棵鸡蛋花树就长在山较上,树很高,枝叶很茂盛,我们爬到树枝上稳稳地坐着,然后伸手摘取那些一朵一朵内黄外白的小花。花好象永远在开放,任我们怎样摘也摘不完,我的童年好象总是坐在那棵树上,坐在香香甜甜的花丛里。小手心里捧着的是后来终于都散失了的花朵,但是我到今天还记得和我一起爬过那棵树的朋友们的名字,她们有人叫做如霞、有人叫做雪梅、有人叫做碧璇。

过了好多年,我在台湾读了大学之后又出国读书,路过香港停留了两天。我就一个人跑到旧时的学校去。学校没有什么改变,有的老师竟然还记得我,只是操场变得很小,后山的树林原来也只不过是一小块长着杂树的山坡地而已。我在树丛间的小路上慢慢走着,终于看到了我的那一棵鸡蛋花树。

树好象也没有什么改变,仍然在开着香香甜甜的的小白花,我微笑地抬头仰望,仿佛仍能看见当年那个小小的我坐在枝桠间。

枝桠没有人影,树下却坐着一个静默的人直对着我瞪视,衣衫陈旧破烂,皮肤不知道是脏还是生了病,斑斑驳驳的,年纪大概只有三十岁上下,可是对着我瞪视的双眼却有着一种很奇怪的苍老神情。

直觉上我以为他是一个疯子,所以我转过身就跑起来了,原来一个人走在小路上那种怀旧的温柔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害怕,怕那个疯子会从我身后追过来。

然后我才突然醒觉,那个人不是疯子,他是难民,他是那种在大饥饿的逃亡浪潮中留下来的难民。

站在小路的尽头,我进退两难,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做才好。风轻柔地吹过来,山坡下仍然是那个温暖的人世,我犹疑了很久,最后还是往山下走去,没有再回头。

台湾百合

我那一张五十号的油画〃野生的百合花〃在美术馆展出的时候,好几个朋友都来告诉我,说他们很喜欢我到种画法。

我想,也许是南横公路上特别肥美的那些花朵给我的影响吧。从来没有想到野生的百合能够长得那样硕大和挺秀,整片山坡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风很大、草很长,而那些野生的花朵在湿润的云雾里散放着芳香。

土地里深藏着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我们周遭不顾一切地向上茁长?按时开花,按时结果,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生命里最美丽又最神奇的现象。

如果要用人工来经营花圃,别说是那一整座山峦了,即使只是一片小小的山坡,我们也总会有疏忽和无法克服的困难,总会有不能完全如意的地方。去看过欧洲好几个著名的花园,只觉得象是一块又一块笨拙的地毯。

但是每次走到山野里,竟然发现每一处都好象经过仔细安排却又好象随意地在生长。在每一种高度,每一个角落,都有应该长在那里的植物,仿佛每一种植物心里都明白他们该有的归属,而只要找对了土地,就会不顾一切地往上生长。

台湾百合也必然是极为聪明和极为努力的一种吧!

在四面有着蔚蓝海洋的岛上,在高高而又清凉的山上,有一种洁白的花朵终于找到了她自己的故乡。

争 夺

中午下了课,接到通知,下午四点正还要参加一个会议。

三点五十九分,我准时到了会场。

在整整两个钟头的时间里,我和其他的人一样聆听、发问和讨论,只是觉得特别的心平气和,并且常常控制不住那唇边一抹笑意。

因为,在我快乐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没有人知道我刚才去了那里。

我去了一趟海边,那个来回有一个钟头车程的海边,那个在初夏季节里特别清爽特别细致的海边。

有太阳,但是也有厚厚的云层,所以阳光刚刚能使我觉得暖和,刚刚能使海水在岩礁之间闪着碎亮的光;有风,但是也有好多高高的木麻黄,所以风吹过来时就添了一分温柔,吹过去的时候又多了一分转折。

细细的沙丘上丛生着藤蔓植物,低矮的绿叶间开着纷紫色的小花,我把鞋子脱了,赤足从温热的沙上走过。不是假日,海边空无一人,海浪的声音因而显得特别有节奏,沙丘也特别洁净特别细柔。我稍微计算了一下,大概有五十分钟的时间可以由我自己支配,于是,选了沙丘上背风的一面斜坡,懒懒地躺了下来,用一种散漫的心情,我在初夏的海边听风、听浪、听那远远的唱着歌的木麻黄。

然后,在五十分钟过去了以后,我就站了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细沙,穿上鞋子,很快地走回车上,很快地重新回到尘世,重新和周遭的一切有了接触。

但是,在会议桌前,在聆听和询问之间,总会有几次恍惚的刹那,在那个时候,好象那海浪的声音、海水的颜色、海风的触摩仍然环绕着我,仍然温柔地跟随着我,使我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我的快乐不过只是因为在这天下午,向生命做了一次小小的争夺,夺回了一些我原该享有却一直不能享有的生活。

栀子花

把花市逛了两圈,仍然空手而回。

我原来是想去买一株栀子花的,花市里也有不少盆栽的在展示,却都没有我想要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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