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说你们需要去刷牙啦,”我告诉泰和莎,“她派我来告诉你们。”
泰闭上眼,把头埋进枕头。莎直接忽略了我。“如果你追我,”小兔兔甜甜地说,然后挑衅一样跳进小溪里,“那么,我就要变成河里的一条小鱼,游到很远的地方,离你远远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视线完全无法从屏幕上移开,然后我再次尝试:“拜托啦,我们走。”
“如果你是河里的一条小鱼,”兔子妈妈说,她现在划着一条小船,冷静地笑着,“那我就会成为一名渔夫,我会捕到你的。”
“哦,你在这儿呢。”我回头,看见亚龙正把阳台的玻璃门打开。当他看见我大衣上系着的围巾时,便意识到外面很冷,他说:“稍等。”然后把门关上,示意我等他一下。
也许他那天在公园里确实看见我了?也许他不想让我难堪,所以让手足无措的我不打招呼就离开?我们之前站在客厅里和吃晚餐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没提到那次的事。晚饭时,他坐在我旁边,时不时地会用眼角看我一下。但是现在,只有我们俩,又远离其他人的时候,他要说什么?
再次猛吸一口烟,吐出烟圈后,我便意识到自己的负罪感毫无道理可言。毕竟,就算是他在那儿看到我们了,他也不可能认出哈米是阿拉伯人——要发现这个,他需要和哈米聊天,并听到他的口音。
“嗨,你好。”他再次出现在门口。
我向他挤出一个无辜又充满解脱感的、忧心忡忡的微笑,像是对那天做的补偿:“你也好呀。”
他在毛衣外面套了件灰色的、肘部有皮质补丁的大衣,拿着一杯威士忌:“你也想来一杯吗?”
他有精心修剪过的法式小胡子和圆圆的脸颊,高挺的鼻子,戴着一副薄薄的眼镜。他的脸让我想起一只松鼠或者一只仓鼠,就是某一种可爱的啮齿科目动物。在今晚聚会的开头,我听见他在和迪克拉讲他博士论文的事,论文的主题是20世纪前半段的沙特经济。“沙特阿拉伯?”迪克拉皱起鼻子,“为什么是那儿?有这么多地方可选呢。”亚龙解释说他在以色列情报部门以事业兵的身份服完役后念本科时就已经研究过中东了。“他们一直跟着我们到这儿——那些阿拉伯人,是吧?”迪克拉揶揄道,亚龙也一并开始了嘲笑。迪克拉是个非常美的女人,高挑,充满吸引力,而他显然因为她的注意而受宠若惊。“我们住的地方在皇后区,”她继续以一种忧虑的声音说,“那儿现在有很多的阿拉伯人。”
在阳台上,我期待他能点一支烟。我掏出哈米落在我家的一包好彩香烟,但是亚龙挥了挥手:“不了,谢谢。”
“哦,”我故作惊讶,“我以为你……”
他说他已经大概两年半没有抽过烟了,是他的前妻让他戒掉的。他冲着摇晃的冰块落寞一笑,喝了一小口酒:“那几乎是我从那段故事里得到的最好的事情了。”他越过栏杆往下面的大街上看去。路过的车辆的轮胎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持续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他告诉我在从新泽西过来的路上,一辆警车要求他停下做酒精测试。“干杯,伙计们!”他带着报复的笑容挑衅着,然后又抿了一口酒。
他有那种愤世嫉俗、聪明得要死的青少年的气质,像是他都已经见识过所有的事了,再没什么能让他吃惊或者兴奋了。但是,他的身体并不合作,好像它找到了这个冷漠的、困惑的面具,还诉诸以孩子气的方式乞求爱。
“你怎么样?”他继续说,企图释放自己的魅力,“在和什么人约会吗?”
这种调情的语调显然不真正适合他。感受到这出乎意料的、笨拙的搭讪,我并没有打算让他好过一些,只是摇了摇头:“没。”我把烟灰弹到楼下,专心致志地抽起烟来,只在故意咳嗽时打破沉默。
他问我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有些记不起来之前我们看过表演后他送我回家时把我放在哪儿了。我看着他,想着他真的有点虚情假意,还没有安全感,也许正是离婚让他看起来有些脆弱和苦涩。但同时,他是一个富有感情、诚实和善良的男人,而他如此缺乏聊天技巧,也许正可以证明他的坦率。
我想起之前在日本餐厅的女士洗手间里,玛雅一边笑,一边补涂口红的样子。“我觉着我弟弟喜欢你。”她在镜子里冲我眨眼。她酒红色的双唇上下抿了一下。我在想,如果我几天之前不曾遇见哈米的话,我们之间也许会发生点什么。
那一次,在我们四个人看完表演、吃过寿司之后,亚龙用他的银色大众高尔夫送我回家。现在,他提出要再送我一程。“我们可以马上就走,对我来说。”他说,向我展示他优雅的腕表上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