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薄晋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他张了张嘴,半晌,还是放弃了。
他有一百个理由能把谢阮糊弄过去,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早或晚,谎言总会被戳破,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谢阮会不会恨他?会不会想起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就觉得惊惧胆寒?
算了。
薄晋认命地闭了闭眼,谢阮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骗你的,”他自嘲一笑,“就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有超忆症,从一岁开始发生过的所有事都记得。”
一岁开始,被沈家领养以后。
最后的那片雪花终于落下。
谢阮颓然地靠在门上,心里再无一丝侥幸。
“有点吓人是吧,”见到他的表现,薄晋绅士地后退两步,没再站在他面前。给谢阮留足了喘息的空间,也撑起了自己最后的体面,“确实挺恐怖的。”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三楼走廊。”像是要打碎心里的最后一点念想,薄晋再不掩饰,第一次将完完整整的自己展现在谢阮面前。
“前年12月8号晚上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你穿着白色卫衣,帽子左边的抽绳比右边短一截。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脸冻得有点红。手里拿着本书,蓝色封面白色腰封,具体没名字没看到,是申城出版社出版的。”
“第二次……”他喉结滚了滚,继续往下说,“是三天后的午休,你换了双红色篮球鞋,和宋星河一起从超市出来,买了杯双响炮。左脚的鞋带散开了,走了一段才找了个能搭脚的地方系上。”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见过么?可惜他全无印象。
记忆里真正和薄晋碰面还是在天台上。
谢阮心里五味杂陈:“我不记得了。”
“正常。”薄晋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摸兜里的打火机。可他手指发颤,足足摸了三次方才将打火机拿出来。
冰凉的金属攥在掌心,硌得皮肉微微发疼,勉强带来了一丝镇定:“我这样的才不正常。”
他看向谢阮。
头顶的灯光洒下,照得满屋亮堂,也让谢阮整个人都暴露在了他眼前。
十八岁的男孩子身上还残留着少年气。皮肤冷白鼻梁高挺,眼尾微微发红,清隽中夹杂着一点破碎感,漂亮得令人心折。
没有人见到能不动心。
今晚之前,他是他的掌中月。可远观,也可尽情揽入怀中。
今晚之后……
薄晋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却微微发哑:“我什么都记得。”他对谢阮说,“见你的每一面、我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你的衣服鞋子、哪天高兴哪天生气……”
他下颚线收紧,停了停才接着道:“甚至你脸上的表情,肢体上的小动作,全部都记得。”
谢阮情不自禁整理了下头发。
这个动作仿佛一个开关,彻底关闭了薄晋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
他太熟悉了,院长、熟悉的阿姨叔伯,在面对他时总会不自觉地顺头发、整理衣襟,接着就会找借口离开。
他不想谢阮也是这样,也不想看他的背影。
薄晋闭了闭眼,先一步道:“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之前瞒着你是我不对,”他开了个玩笑,“可惜,差一点就能蒙混过关了。”
谢阮没有笑。
薄晋靠在床栏上,仿佛一瞬间被带走了所有的意气风发:“谢阮。”
他说:“走吧。”
顿了顿,轻声道:“走的时候帮我关一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