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说的是那次。”
阿宝也想起来了,目光颇有些怀念,哈哈笑道:“我那时候,好像总是喜欢捉弄你。”
何止是捉弄,简直就是恶作剧。
她那时初登后位,臣僚皆不喜她,后宫娘子们拉帮结派,唯薛蘅马首是瞻,耻于跟她来往。
禁中长日漫漫,百无聊赖,赵從又忙于国政,看个话本子也要被骂,她找不到人一起玩儿,就只好玩儿梁元敬了。
阿宝命小丫头们在端给他的茶水中偷偷放盐,期待看到他被咸得一脸狰狞的样子,可惜这位梁大人只是略皱一皱眉,便将茶放在一旁不喝了,害阿宝失望好久,觉得他这人可真没意思。
后来洛阳进贡了李子上来,这种李子长在西京嘉庆坊,果皮呈紫红色,果实酸甜可口,时人谓之嘉庆子。阿宝孕后嗜酸,极其爱吃,每有上贡,赵從都会派人给她送来。
阿宝闲极无聊,便将嘉庆子往梁元敬掷去,一面狡黠笑道:“梁大人,请你吃李子!”
梁元敬彼时正在低头作画,避之不及,那鲜红李子打中他的官帽,斜掠出去,落进草丛里。
梁元敬也不生气,只默默将掉落的官帽拾起来,拍拍上面沾的草屑灰尘,重新戴回头上。
然而阿宝却似乎从其中找到了乐趣,李子流星雨似的一只接一只向他砸来。
梁元敬躲来躲去,应付得手忙脚乱。
忽然一只准头没投好,恰巧砸进案上的砚台里,墨水飞溅,弄脏了他的绯红官袍,还有几点墨汁溅上了他白皙的面颊。
阿宝愣了一愣,接着扑哧一乐,拍案发出狂笑,险些摔下那把黄梨木圈椅。
梁元敬端方自持,从来没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刻,浑身都是飞溅的墨汁,他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乐不可支的阿宝,轻轻地叹了声气。
-
记起这些前尘往事,阿宝真是既觉得好笑,又有些赧然。
现在看来,她以前真的好无聊啊,除了往茶水里放盐、用李子砸他、故意不给他提供椅子、令他只能躬着腰作画,她好像还做过更多过分的事儿来着。
她这样整蛊梁元敬,他竟然都没生过气,这人的脾气到底是有多好。
阿宝忽然好奇起来,右脚在小木桌下踢了踢梁元敬的小腿。
“哎,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很讨厌我?”
“不讨厌。”梁元敬说。
阿宝啧地一声,不满道:“让你说实话,放心罢,娘娘恕你无罪。”
梁元敬弯唇一笑:“真的不讨厌,至多……只是有几分无奈罢了。”
阿宝心道你这人脾气是真的好,简直就是没脾气,都这样了,还只是有点无奈,嘴上却装作不信道:“真的?那你为什么要叹气?”
“叹气?”梁元敬语调上扬,略带疑惑。
“是啊,”阿宝帮他回忆,“就是我拿李子扔你那天,不小心扔进砚台里去了,溅了你一脸的墨汁……你看什么?我是真的不小心!你不信?”
梁元敬赶紧道:“没有不信。”
阿宝点点头,这才接着道:“然后我就笑了,不怪我,你那模样是真的很好笑,你自己看了也要笑,然后——哼,你看着我,就叹了好长一口气,像这样,唉——”
她放了筷子,站起来背着手学他唉声叹气,学得活灵活现。
梁元敬忍俊不禁:“也没有叹这么长罢。”
“就是有!”
阿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坐下来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叹气,是不是嫌我烦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