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哭着说:“那你带我走好了!要走一起走!”
说罢,还真打算找个装陪嫁物品的箱笼钻进去,众人皆哭笑不得,还是赵從将她拉住了,好言好语地宽慰了好半天,崔小钰这才得以摆脱她登船。
碧波荡漾,孤舟远去,唯见江心一点白帆,逐渐与天际融为一线。
阿宝蹲在岸边,将脑袋埋在膝盖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鸣翠坊的人跟她阿哥不知何时都离去了,只剩赵從陪在她身侧,他将手搭在她肩头,没有劝她别哭,只默默地等她哭个够。
阿宝边哭边跟他说,当年她初进鸣翠坊,被指派到崔小钰身旁侍候,第一次见到她,人都看呆了,眼珠子木木的,都不知道怎么转动了。
崔小钰问她叫什么,她也不答,见她望着自己发愣,还以为她是在看她发髻上插的一枚蝴蝶蔓草钗,便拔下来递给她,道:“给。”
谁知阿宝却连连摆手推拒。
原来她看的不是她的发钗,而是她身后桌上的一碟糕点,枣泥山药糕,做成海棠花瓣的样子,中心是枣泥做的一点红。
崔小钰听了,便将那一碟糕点都推给了她。
阿宝记起来时阿哥叮嘱她的那番话,不敢伸手去接,舔舔下唇说:“我吃过了,阿哥给我买了麻糖。”
崔小钰笑着说:“知道,你脸上还沾的有糖稀呢。吃罢,没事的,你太瘦了。”
阿宝这才接过那碟糕点狼吞虎咽。
彼时她才从饥荒中熬过来,浑身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小脸也尖尖的,只要看到吃的,眼睛里就跟饿狼似的冒绿光,喉咙里像生了小手一样,对着好吃的打招呼:快到我肚子里来。
那碟香甜酥软的枣泥山药糕,是她逃难一年来除了那碗驴肠面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吃的她胃里饱饱的,暖暖的,很熨帖。
后来做了崔小钰的侍女,她总是笨手笨脚的,不是打坏她的东西,就是常闹笑话,可崔娘子从来没有怪过她。
她会笑着点她的脑袋,说她“浑似个小狗儿”,还喜欢拿糕点喂给她吃,偶尔念几句听不懂的诗给她听。
她说阿宝就像她从前家里的妹妹,那个小姑娘三岁时就得天花去了,她看着阿宝,就像看着她没有机会长大的小妹妹一样。
阿宝也可喜欢崔娘子了,她身上很香,抱起来软软的,她最喜欢赖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都怪那大胡子,把她的崔娘子给带走了。
阿宝哭哑了嗓子,哭得再没力气了,只能揪着地上的春草发呆。
赵從用手帕一点点地将她的泪痕擦干,忽然叹息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阿宝两眼湿红,呆呆道:“什么意思?”
“流年易逝的意思。”赵從说。
“这是词人蒋捷船过吴江时,作的《一剪梅》里的一句。‘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我见你今日与崔娘子依依不舍之情态,又忆起往昔你们二人亲密相处的时日,是以有感而发。”
阿宝哦了一声,好奇问道:“你很喜欢念诗吗?”
“这不是诗,是词,”赵從笑了笑,“也称不上喜欢罢……我亦会作词,只不过没有人家作的那般好,改日给你作一首?”
他侧首望过来,眼眸明亮,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阿宝心中怦然一动,突然脱口而出:“赵承浚,你真的喜欢我吗?”
赵從愣了愣,随后郑重地道:“是,我心悦于你,阿宝,我活到这个岁数上,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阿宝点点头,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江面,说:“那你娶我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