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世纪末寻找(5)
随后,远藤又邀请中田光男出门散步。当时,长春已被苏军占领,市内治安极其混乱,日本人一般都不敢在夜间行走。由于中田光男懂俄语,可以与苏军沟通,因而二人并不太感到可怕。当走了大约三十分钟后,来到一个地方,只见一名年轻女子伫立路旁,远藤向中田光男介绍说:“这是我的秘书。”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请不要告诉我的妻子。”中田光男意识到,此女子不但与远藤是情人关系,很可能还与“北京人”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长春之夜在远藤家的这一幕虽说突兀而又短暂,却给中田光男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象,以至于半个多世纪后他仍记忆犹新,念念不忘。
第二天一大早,中田光男和山口本秀离开了长春,向大连方向逃去。之后,二人又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逃亡历程,终于在1946年初回到了日本。
中田光男回国不久,进入内阁调查室,仍从事对苏联情报的搜集和研究工作。1956年,日苏两国开始恢复正常谈判,作为研究苏联问题专家的中田光男,对日本政府在这次谈判中的让步与妥协表现出极大的不满,发表了一篇著名的批评性文章。该文发表后,引起了日本政府当权派的不满。不久,中田光男被迫退出内阁调查室,创办了苏联问题研究所,并自任所长,继续从事苏联问题的研究,直至1988年退休。
退休后的中田光男转行从事幼儿智力开发研究工作,在日本颇有一些影响,1997年还被中国教育学会脑映像开发研究会聘任为理事长。1998年,已是80岁高龄的中田光男,开始撰写自己的回忆录。就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什么原因,50年前的长春之夜在远藤家看到的那一幕,随着年岁的增大、时间的久远,竟越来越清晰地在脑海活跃起来,好像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当贾兰坡等中国科学家呼吁寻找“北京人”的消息,突然出现在中田的视野中时,他禁不住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在书房里踱开了步子,他望着阳光照耀下的东京楼群,突发奇想,脑海中蓦地闪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自己何不立即行动起来,响应中国科学家的号召,去帮助找回这一人类至宝“北京人”?也许,那个在自己心中隐藏了53年的秘密应该到了公布于世的时候了,“北京人”这一全世界关注的谜案说不定就在自己的手中得以解开。而1999年既是本世纪将要结束之际,又是新中国成立五十周年纪念日,假如上苍有眼,历史有情,让自己在这千年晚钟敲响的前夜找回“北京人”,那完全可以在中国庆祝五十周年华诞那天,怀抱失踪了半个多世纪的“北京人”信步登上高高的天安门城楼,然后亲自将“北京人”这一举世瞩目的人类瑰宝奉送到中国主席的手上。到那时,全世界一定会为之震颤不已……
面对如此光辉的前景,中田光男不好意思地再想下去了。他知道,若自己拿不出真正的“北京人”,不管梦想多么伟大辉煌,但终归还是一个梦。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尽快找到“北京人”的下落。于是,他以几十年搜集情报的工作经验,开始了秘密行动。
老特工的寻访之路
中田光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地回忆出53年前他在长春远藤家看到和听到的有关“北京人”头骨的每一个细节。遗憾的是,由于远藤和山口本秀均已谢世,无人帮他印证回忆中可能出现的偏差与失误,更没人给他任何启发和提示,他的回忆只能断断续续地在痛苦与欢愉中交替进行。当他把能够回忆起的每一幅历史画面全都回忆出来后,又用文字作了详细的记录,作为日后寻找的根据。
在如此日复一日的回忆和记录中,中田当然不会忘记自己与远藤的第二次会面。那是1948年6月,远藤从中国返回日本后,曾在东京三鹰小学的一处住宅里作过短暂的停留。中田光男闻讯后,专程前去拜望。二人见面后,除了述说离别之情与各自在返回日本途中所经历的磨难与惊险外,自然也谈到了“北京人”头骨问题。中田光男清楚地记得,当他问远藤“北京人”头骨是否已带回日本时,对方连连点头说:“带回来了,带回来了!”说着,起身带他走到一堆行李前,指着一件被军用毛毯紧紧包裹着的东西说:“它就躺在这个包里,我正考虑如何处理它呢。”
第十章 世纪末寻找(6)
几天后,远藤离开了三鹰小学,去了位于东京北部地区的埼峪大学。在之后的若干年里,远藤一直在这所大学任教,并先后出任过考古系主任、大学校长等职,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去世。
中田光男和远藤的这次相会,是二人的最后一面,所涉及的“北京人”问题,也是极其有限而肤浅的。至于远藤后来对“北京人”化石到底作了怎样的“处理”,他不得而知。因此,面对自己回忆出来的历史,中田感到既有合理的东西,又有不少困惑之处。他不明白当年那个亡命天涯的长春之夜,远藤为什么会突然拿出“北京人”头骨给他们看?是为了缓和当时压抑、惊恐的气氛,还是另有原因?远藤是怎样得到“北京人”头骨的?最后到底又作了怎样的处理……于是,他决定先到埼峪大学作一番调查。
不尽人意的是,当他来到埼峪大学后,由于远藤已去世多年,许多线索已不可寻觅。埼峪大学考古系几位健在的老先生说,他们从未听说、更没见过远藤带回了“北京人”头骨,只知道远藤退休后,有一位员工曾为他清扫过办公室。中田光男又找到了这位员工,但对方告诉说,他当年清理远藤先生的办公室时,没有发现什么木箱,更没有发现什么“北京人”头骨,远藤本人的大部分遗物都是由他的外孙阿部清理和保存的(南按:处于本故事结尾处的原因,遵中田先生嘱,阿部为化名)。而阿部并不在埼峪大学,一直在日本东北大学任教。
为搞清历史线索,中田又赶往日本东北大学。
可谓无巧不成书。中田要找的阿部教授,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他一起从中国东北逃亡长春的部下山口本秀的儿子。山口本秀早已作古,而他的儿子此时也年过半百。望着阿部教授这位华发已生的晚辈,中田想起53年前和他父亲逃亡的惨景,不禁黯然神伤,嗟叹不已。他颇为感叹地对阿部说:“时间真是流逝得太快了,每个个体生命的存在与消失,似乎只是瞬间的事情!”
中田光男后来说,他与阿部的第一次交谈,刚开始是亲切、美好而又融洽的,但当话题扯到远藤从中国带回的那个木箱以及木箱里装的“北京人”头骨时,气氛似乎就变得有些尴尬和复杂起来了。他尽管曾是搜集、研究情报和谈判的高手,但在与阿部的交谈中,却没有取到事先设想的效果。阿部明确告诉说,关于从中国带回“北京人”头骨的事,他外公远藤和父亲山口本秀健在时,他本人既没听外公说过半点信息,也未得到父亲山口本秀关于此事的任何一句遗嘱。他虽然确实对外公远藤先生的遗物负责进行过清理,却没有发现所谓的木箱和“北京人”头骨。
至此,线索似乎中断了。
但中田寻找的希望并未因此而破灭。他回到东京家中,对此次的调查过程作了冷静的思考与分析。认为无论从哪个角度讲,远藤当年从中国带回“北京人”头骨这件事,阿部应该是知道的。何况,他从阿部与他会面的言谈举止中,隐隐感到其人内心深处似乎隐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东西。那么这个东西又会是什么呢?
中田光男通过此次调查知道,远藤仅有一女一男,女孩为大,男孩为小。女孩嫁给了山口本秀,男孩则在12岁那年暴病夭折。于是,大女儿以及外孙阿部便成了远藤一生中最亲近的人。远藤去世后,阿部是远藤财产的惟一继承人。既然有了如此一种血缘关系作基础,远藤带回“北京人”头骨的事,阿部怎么会不知道呢?即便远藤生前守口如瓶,临终前也应吐露真情。莫非远藤真的将“北京人”的信息带进了坟墓?
中田光男毕竟是日本关东军搞情报的老特工,他决定对一些资料进行认真分析,先从外围打开缺口,然后再逐步向真相逼近。于是,他很快找来一本又一本书籍和资料。通过一段时间的查看和分析,感到起码有两个问题是疑点:其一,他在长春看到的远藤手中的那个“北京人”是个完整的头骨,而据书籍和资料记载,中国人在周口店发现的“北京人”只是一块头盖骨,不是完整的头骨,二者为什么出现了差异?其二,几乎所有的记载都说,“北京人”是在北平从美国人手中丢失的,若真的落入了日本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