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夜深人静的,马车轱辘驶过的声音便格外明显,常意把布掀开了点往外看,说道:“还不到吗?”
张京在外头小声回道:“进宫路上都是权贵世家的府邸,驶慢点动静小些,不然明日主子又要被弹劾到皇上面前。”
“这个月都被那些闲着没事干的饭桶弹劾六七次了,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多意见,耳朵跟张纸似的,但凡有些动静都要鼓动一下!”
“那不来便是了。”
常意有些无语,但凡她知道枢机处只有沈厌一人,也不会让传信让他来接。
更让人梗噎的是,这人还真来了。
沈厌弹了弹斗笠帽檐,冷若冰霜地开口说了一句:“先生让我来的。”
常意讥讽道:“先生没让你批折子么?你批了几张?”
两人针锋相对,已经到了宫门口,张京小声说道:“主子、常大人……”
已经是宵禁时分,入宫查的更严,几名宫内侍卫看着这辆遮的一丝不漏的马车,面面相觑,还是将其拦了下来。
常意看了眼沈厌。
沈厌手腕一动,将一块金镶玉的令牌甩了出去,张京忙接住展示出来。
侍卫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还是问道:“不知车上是枢机处哪位大人?”
常意淡淡回道:“枢机处建安司参领常意,披云司总使沈厌。”
外头诡异地停顿了片刻,才磕磕绊绊说道:“两位大、大人慢走。”
马车重新恢复行驶,常意和沈厌二人气氛冷凝地端坐在马车里,没人开口。
好不容易到了枢机堂,张京受不了这种压力,把两人放下就想溜,沈厌很少吩咐属下,常意也不甚在意,很快枢机堂里只留下他两人。
常意走进书房,放下斗笠,熟门熟路地坐到桌子前,果然桌子上分门别类堆着一沓沓奏折,纹丝未动。
“我今晚歇在枢机堂,你随意吧。”
常意头也不抬,随手拿起一本最上面的折子,提笔沾了朱墨就写。
她深夜进宫,不欲失礼打扰皇上休息,晚上正好歇在枢机堂,明日早晨卯时后再面圣,完了还来得及赶回常家,免得她的小侍女撑不住。
说是歇在这儿,其实她已经做好批阅文书到天亮的准备。
看到这么些批注空空的文书,她也不意外,沈厌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么。
沈厌也不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将斗笠随意放在架子上,眼神漠然地盯着桌子。
他一头白发披散着,被月光梳理,眼若琉璃浅淡,常意偶尔掠过一眼,桌上的烛光照显出他唇边一粒小痣,绰约迷离,好似摄人心神的鬼魅。
如果翰林院要编纂民间异闻,她可以考虑画几张沈厌的脸,作为山野精怪的配图。
奏折虽然多,内容有营养的却少,大多都是些问安恭维的废话,批起来不费神。
常意批改到一摞的底下,发现有几本是反着放的,好像已经被人批过。
常意拿起一本,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沈厌,人已经低着头睡着了。
她翻开手里这本折子,好巧不巧,居然正是淮阴侯的请安折。
里面写得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生怕挤不破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