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赵鲤脸上。她鼻尖发红,裹在白狼皮裘里,面颊苍白消瘦,显得两只眼睛格外水灵无辜,但……小嘴里吐出的话,却让人觉得脊背生寒。尸体?走动?除了沈晏依旧那副阴郁的脸,帐中只有玄虚子还能稳住。黄礼和林著,尤其昨天刚刚刷新了世界观的林著,都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下。其中,将要带队去执行挖坟任务的卢照,更是心里直打鼓,自己是不是理解错误了。“游尸?尸体会走?”
卢照小心翼翼地问。“对!”
赵鲤的回答给了他狠狠一击,“不只会走,感知到活人阳气还会扑咬。”
看卢照脸色一白,她急忙补充安慰:“不过速度很慢,是最低档的尸类诡物,比这种厉害的还多呢,卢爷放心。”
卢照闻言一哆嗦,比这厉害的还多呢?心说安慰得真好,下次别安慰了。“那遇上了怎么办啊?”
卢照苦着脸问道。“雄鸡一唱天下白,公鸡本身极阳,浸过雄鸡血的糯米撒出,能击散这些游尸体内的阴气。”
赵鲤又吸了吸鼻子,将碗中热水一饮而尽:“一把不够,就两把。”
“如果不慎被咬伤,用这种鸡血米敷在伤口可拔除尸毒。”
至于咬死几乎是不可能的!这种游尸行动缓慢,牙齿松动,咬两口腐烂的牙齿就掉光了,担心咬死不如担心被碰破皮感染。“好,好吧!”
听到她这样有理有据的说法,卢照心里稍安定了些。“卢爷,你带上机敏的好手,护住老义,寻到墓地后,立即挖掘,最好午时开棺,一定验明正主后,才用桃木焚烧。“赵鲤又叮嘱道,她可不希望出现电影里烧错人的乌龙。关乎性命,卢照显然也十分慎重,只是赵鲤不同去,他没有什么底气。又再三询问了些细节,正要离开时,一直若有所思的玄虚子道:“贫道也一起去吧!”
他旁听许久,也想亲自去这聚阴池见识一番,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卢照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沈晏没有犹豫道:“有劳道长。”
玄虚子本身没有与靖宁卫敌对的动机和必要。夜里沈晏又命人将抬尸匠老义带来,在暗处辨认过,当年林家的道士并不是玄虚子。既如此,有他同去毫无疑问会增加更多保障。有玄虚子,赵鲤也少操心许多。喝下去的药汁效用上来,盘踞在身上的阴寒驱散了一些,懒洋洋就想睡觉。待到事情商定,迷迷糊糊叮嘱两句,走回自己的营帐,倒下就睡。连林著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都全然没有注意。……三月早春,山间一片荒瘠,时不时有几乎被荒草覆盖的坟包露出。老义领着一群靖宁卫朝记忆中林家小姐的墓地进发。锦山之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的呼呼声,和人行过衣角拂过枯草的簌簌之声。卢照此行带的十数人,都是靖宁卫中选拔出的青壮好手。他们腰间佩刀,背上背着一捆桃木枝和一柄锄头,腰间挂着一个散发腥味的皮口袋。执行任务时的靖宁卫是十分严肃的。老义被这沉重的压力迫得气喘,他不知真相,但一路走来也察觉了不对劲。从踏过那道礞石朱砂线起,越往山中走,就越是安静,现在更是静得连虫鸣都听不见了。山间只有他们这一行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老义越走越心慌,忽听前面一阵响动。“谁?靖宁卫办事,闲人退避!”
此时青天白日的,护着老义认路的靖宁卫番子没有多想,抽刀先喊话一番。靖宁卫三个字,就是威慑,一般来说哪怕是官绅听见这三个字也会选择避让或喊话,免生误会。对面却一直没有传来回复,只有衣料摩擦和一阵砰砰的沉闷撞击声。这喊话的靖宁卫叫鲁建兴,正是卢照特意提拔的三人之一。他锃得拔刀出鞘,跨步上前,顺着声音找去。声音并不远,就在山道旁,拨开及腰高的荒草,即看见了一个黄土坟包。坟上土很新,但封土一片糟乱,露出棺材的一角。声音是坟包侧面传来的。“靖宁卫办事,闲人退避!”
鲁建兴又喊了一声。他横走两步,便看见一个背对蹲在坟冢与山壁之间的人影。咚、咚……那人影披头散发,半蹲半跪,慢动作一般的用头撞着山壁上一块凸出的石头。鲁建兴脚步猛的顿住。他靖宁卫当差多年,眼神好心思敏捷,看见这人影的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人影的穿着。青黑布袍沾着泥,料子普通,是京中百姓常用的,上面满是寿字纹。俨然,是一件死人下葬穿的寿衣。鲁建兴的心砰砰狂跳起来,心说青天白日的,不会吧?突然,一只手从后伸来,鲁建兴浑身一抖。扭头一看,是抬尸匠老义。只见老义脸上惨白,牙齿得得作响:“官爷,这……我前几天亲自抬了这人下葬的啊!“老义的声音带着哭腔,内容叫鲁建兴像是腊月天被泼了盆冷水──透心凉。两人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他们的动静,引起了后面人的注意。包括卢照,几人走上前来也是呼吸一滞。十数个大汉,就这样站在旁边,围观那人影撞山,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唯一激动的是玄虚子。他将一株受阴气影响,表面结了层黑霜的草药小心放入背着的布袋里。就急忙赶来,从卢照旁边挤出一个脑袋。玄虚子的话,就像是触碰了什么开关,那不停撞山的人影,倏地停下。慢慢转过头来,动作僵硬得好像能听见他脖子骨骼扭动的吱嘎声。随着这人影的动作,他天灵盖上带着头发的头皮哗啦垮了下来,盖在脸上,露出白森森的颅骨。颅骨之上,清晰可见裂缝凹陷和渗出的黑红冻状流体。坟前一排靖宁卫齐刷刷往后退了半步,响起整齐划一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