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赵鲤到马房,李庆和郑连已经等在那。李庆心细,还给赵鲤的马先喂了草料,装了马鞍。赵鲤一来,正好可以上路。三人一同低调的从侧门出了镇抚司。因是端阳佳节,盛京城中举办了赛龙舟,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街上许多违规摆摊的小贩,往日都会被驱走。但这种时节,就算是认真严厉如沈晏,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巡街的厂卫在今日摸鱼。一路与人群错身而过,出了城门,三人才翻身上马,朝着案发的义丰村疾驰而去。那里并不算远,跑马半个多时辰就到。义丰村位于沱河旁,又是周边几个村的中转站,端阳的聚会凑着,和乡村的青苗会一块举行。因此今日这里热闹极了。在水畔,远远的可听见姑娘清亮好听的歌声。赵鲤牵着马听着,道路旁一只垂下的柳枝拂过她的头顶。她看见这热闹的场景,露出微笑。就在这时,一个人跑了过来,原来是方才那个差役。见赵鲤三人穿着常服,他也十分乖觉的没有点破三人身份。领着她们往里走,一边道:“昨天,张家老爷又将他女儿埋了一次,没想到今天早上,那张家小姐的尸体,又出现在了李大牛的床上。”
这差役说着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那李大牛也是个倒霉催的。”
赵鲤听了颇为认同。若说李大牛错,他唯独错在无权无势。因此即便是好心救了人,依然落得这样境遇。李庆和郑连两人没说话,老实跟在后边听。一路走,一路了解案情。身边行人越来越少,一直走到边缘,差役指着一处道:“那就是李家。”
赵鲤抬头看,一座破败的院子立在山脊上。待到走近,就听见一阵吵闹。“既我女儿舍不下你,你便随我女儿去吧。”
院子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领路的差役面色一变。赵鲤则是冷笑一声,轻声道:“走,我们去看看。”
在一阵争执、哭求声中,越过矮墙,就看见个不大的院子。院子破败,里面站满了人。一个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正带着一群护院站在院中。在这些人面前,一个黝黑壮实的年轻人被按压在地。而旁边是一个跪地哭求的老者。“张老爷,我只这一个儿子,他什么也没做啊,张老爷。”
老人的哭声在院子上方回响,令人听着心酸。“我也只那么一个女儿,她……”张老爷面上也滑落泪水,他欲要踢开地上的老者,但看见那张脸,又停住了脚。赵鲤本欲在背后踹他一脚,见状也收了心思。“都别吵了!”
带路的差役大喊了一声,随后看向张老爷,“张老爷,你也没要再说那些气话,快快放开李大牛。”
这差役显然和张老爷有些交情,说完就冲他眨了眨眼睛。张老爷一愣,随后忙擦了擦脸道:“放开他。”
说完走上前来望向赵鲤三人:“不知三位是?”
他显然看出点什么,态度极好。看他脸上还留着泪水,赵鲤忍不住叹了口气:“张老爷,我知你痛失爱女,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活人殉葬,你是嫌家里九族活得太轻松了吗?”
本朝殉葬制度早已废除,即便不废除,活人殉葬也是皇家专享。平头百姓,敢玩这套便等着九族销户口本吧。张老爷闻言,面色瞬间惨白。那差役又冲他使了个眼色,张老爷勉强扯着嘴角道:“不过说些气话,气话。”
赵鲤这才看向从地上爬起来那个黑肤青年,不得不说,确实浓眉大眼好样貌。只是似乎几日没有睡好,双目通红,神情恍惚。“走开走开。”
郑连上前不耐的驱散那些护院。那些护院不知他们是什么人,相互看看。张老爷连连摆手,他们这才退开。将那些护院全部驱散,赵鲤才冲着李家父子和张老爷一亮腰牌:“靖宁卫巡夜司。”
想着刚才赵鲤对他的警告,张老爷扑通一下,和李家父子跪在了一处。赵鲤看了看他,也不打算揪着这事不放,真的逼死他九族。“你女儿的尸体呢?”
赵鲤问道。见赵鲤揭过那事,张老爷猛的松了口气,揩了一把额头的汗道:“在房里。”
赵鲤进屋去看。一进屋就忍不住皱眉。那屋中,只有一张床。说是床,其实只是两根条凳支着一张光木板。上面铺着一些稻草。在那稻草上,平躺着一具尸体。五月天开始热了,几天下来,这尸身已经有了味。整间屋子里充斥着异味。且明显的能看见尸身浮肿,腹部微涨。口鼻边上都是带血的沫子。倒是与死亡时间吻合。赵鲤可以想象,每天早上睁眼看见这东西躺在身边,会有多么惊悚。难怪李大牛会憔悴成那样。赵鲤按住眉心,打开心眼。一看便是一愣。尸身是十分正常的骴气,但没有怨煞。赵鲤身后的李庆和郑连也咦了一声,两人求助的看向赵鲤。赵鲤没有说话,而是出了屋子,仔细去看李二牛。李二牛的身上缠绕着一股代表霉运的灰色烟气。但同样也没有撞煞的迹象。按理说撞上这样的事情,被张家小姐纠缠,一定是满身黑红煞气。赵鲤微微挑眉,转头看向张老爷,顿时一愣。张家老爷身上也是灰气冲天,只是灰气之中,竟藏着几丝淡淡的黄色妖气。赵鲤一顿,忍不住头疼。本想着会不会是一桩诡事,没想到还另有隐情。见她面色不好的看着自己,张家老爷心中忐忑之极。“赵千户,要不要……”郑连比划了一个靖宁卫内部沟通的手势。询问赵鲤要不要先抓人。赵鲤摇头。现在他们并不是在办寻常的差事,抓人拷打糊弄一个答案给上面。他们需要的,是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或是解决制造问题的人。赵鲤看着张老爷道:“张老爷,有些问题想要问你,现在请带上你的女儿,我们去你家,走上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