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知道李忱的身份,所以在要房间时,也不曾觉得两个女子独处一间有什么,毕竟自己在外时,常与青袖睡在一起,早已习惯了这些。
李忱腿脚不便,她本还想替其宽衣,但却被李忱伸手制止,“这个我自己来。”
“你害羞什么,我给你宽衣,你应该高兴才是,我阿爷和兄长都没这份待遇,再说了,两个女子睡一觉又能有什么。”
苏荷说道,“就算你背着男子的身份,但名义上,你我本就有婚约,我苏荷才不在乎那些虚无的名声呢。”
“我知道。”
李忱将腰间的金带解开,又将紫色的公服脱下一同递给苏荷,“劳…劳烦七娘。”
苏荷便帮她挂到了衣架上,随后走到镜台前坐下,对着镜子将耳坠与发簪取下,随着发簪被一一拔下,长至腰下的青丝便顺着肩颈散开。
临到要解衣时,她忽然楞了,毕竟李忱与她相识并不算久,与自幼一起长大的青袖还是有区别的。
但自己的话又已经说出去了,这时候反倒是自己扭捏了起来。
李忱坐在榻上,看着对镜坐立的苏荷楞了神,苏荷解下外衣,只留了一件单衣在身上。
“你会挽发吗?”
李忱问道。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苏荷说道,“我又不是宫里的娘子,梳洗打扮都有人伺候。”
李忱遂将脑后幞头系的结解开,又将缠发的簪子拔出。
青丝如墨一般散开,就连苏荷回头时都看惊了,只不过李忱的样貌应该更像老皇帝一些,棱角分明,眉眼中带着英气,“怪不得他们都说,这天下间真正好看之人,皆是雌雄莫辨。”
只是可惜了李忱,生得如此好的一副相貌,双腿却无法行走。
“你的腿。”
苏荷看着李忱的双腿,随后在她膝前蹲下查看,“我可以看看吗?”
作为李忱的痛处,她连医者都不曾让其近身,“圣人请过启玄子为我诊治,但仍然没有用。”
苏荷便伸出手触摸,感受着腿上的筋骨,“我虽不懂岐黄之术,可也随父亲在军中呆过一段时间,军中每日校练,伤到筋骨无法动弹的士卒也有不少。”
苏荷并没有摸出什么异样,但李忱腿上的温度明显比身体上的低很多,则说明血液并不通畅,但又未发生萎缩与糜烂,“好生奇怪。”
苏荷说道,“寒气入体为什么会在腿上…”
“好了。”
李忱抓住她的手腕,脸色变得阴沉。
苏荷见状,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抱歉,我只是想帮你看看。”
李忱拽着被子躺至榻上,往靠墙的一边挪着,苏荷只好不再多问,她并不知道,今夜在太液池,李忱想起了落水之前的一些往事,原本健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忽然一夜间失去了所有,这种落差,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够明白。
苏荷将灯烛挑灭,在李忱身侧睡下,她明白即使是装着一副坚硬的壳子,但她内心依然是脆弱的。
窗外,乌云渐渐爬向明月,光照变暗,又随着风的吹散,慢慢恢复。
“阿兄,不要,阿兄…”
“不要离开我,阿娘,阿娘…”
苏荷被李忱的梦话惊醒,同时自己的手也被她紧紧的攥住,无法脱离。
苏荷只好侧身爬起,月光透进窗子,她看到李忱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神情紧绷,嘴里不停的念着什么。
“十三郎?”
苏荷害怕自己用力剥离会伤到李忱,便任由她拽着,同是自幼丧母,因此她能够体会李忱对于生母的思念。
“不要杀我…不要…”
李忱忽然抬起手,将苏荷整个人都拽了下来,二人隔着一床薄薄的被褥,紧紧贴在了一起。
明明是两个女子,气氛却有些怪异,苏荷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许多,今夜月色明亮,使得屋内就像掌了灯烛一般,她们靠得极近,脸与脸之间,仅一拳之隔,李忱的容颜清晰可见。
苏荷的内心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连她自己都很诧异,李忱的眼角忽然流出了泪水,苏荷下意识的伸出手,替她擦拭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