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轩仍保留着原先的尊重,轻轻扶起她。她步子踉跄,宋轩便也走得慢。可旁的人对她越好,她的心就愈发酸楚,也愈来愈清楚明白,她终于失去他了。
入了夜,许是白日里淋了太久雨,又兼有了身孕的缘故,卫莺额头滚烫,小脸红的像煮熟的虾,身子却冷的像置身在冰窖里。牢房里的条件远比在王府里艰苦,只有一床薄薄的草席,她紧紧把它裹在身上,压根起不到作用,还是冷的发抖。若只是她一个人生病,或许熬一熬也就过去了,过不去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如果自己有什么三长两短,岂不是一尸两命?
肚子里传来一阵久违的胎动,作为母亲想要保护幼崽的本能让她努力想要振作起来。宝宝,不怕,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卫莺走下床,走过去用力拍了拍牢房门,往外喊道,“牢头大哥,我生了温病,我还怀了孩子,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找王爷,叫他派人来给我瞧瞧?”她气血亏虚的厉害,这番话说完,不由喘了好一阵,额头上早已被冷汗浸湿。
那牢头本在一旁喝酒划拳,听了卫莺的话,面露讥笑,“你想让我去找王爷?哈哈,丫头,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这可是天牢,被下落到这里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你还想找人来给你瞧病?省省吧。熬得住就熬,熬不住,我也没办法。”
作者有话说:
妈耶,我开始虐女主了吗
折她傲骨(五)
卫莺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心里的绝望又再添一层。不,不能绝望。她努力保持着清醒,胡乱抹去眼角无助的泪水,定了定神,又问道,“那牢头大哥,你可以去……给我找碗冰来吗?作为回报,我的簪子送给你。”这簪子是傅允给她买的,制作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一看就价值不菲。那牢头知道她原先身份尊贵,闻言也来了兴致,走过来一瞧,立刻满脸堆笑,把簪子小心翼翼揣在怀里,便去帮她办差事了。
等他弄来冰块,卫莺却已经靠在牢房的门上,烧到陷入晕厥了。她好看的眉头紧皱,神情像是极为痛苦。昏昏沉沉之间,浮光掠影的梦境快速变幻,像索命的厉鬼,让她无法醒来。似乎是潜意识在告诉她,一旦醒来,只能面对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牢头拿了钱财,本可以不用管她的,偏生又动了恻隐之心,蹲下来,用冰块替她降温。可一碗冰对她的病,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很快,冰块都融化了,而卫莺的烧并没有要退的迹象。唉,苦命的孩子。牢头叹口气,摇了摇头准备继续回去吃酒,却瞧见一双华贵的靴子走至近前,认出这是王爷的脚,吓得腿一抖,连忙跪了下来。
傅允眼神示意他不要出声,拿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抱起卫莺往床上去,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他差点缩回了手。
“还愣着作甚,去把李修竹给孤叫来!”
他紧紧抱着她,神色是牢头从没见过的惶急,牢头赶紧脚底抹油似的飞快溜了出去。傅允这才低头把唇瓣贴在她额际,一点一点吻着她,目色眷恋痴缠。这是时隔几个月,他第一次与她亲近。这感觉,熟悉又陌生,让他魂牵梦萦。若她还醒着,他多半不敢这样做。她凭着他的爱,有恃无恐,他怎么敢再轻易表露爱意?
浑身上下都在冒冷汗,细小的痛楚遍布全身,黑暗和恐惧侵吞着卫莺的神智,鼻腔中倏地盈满了他身上独有的沉香气息,就像是救命稻草一般,让她本能的想要靠近,两手攀上他肩头,哆嗦着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夫……夫君……别,别离开我……我,我怕……”
傅允心里猛然一痛,若不是白日里他让她在大雨里跪了许久,她怎会烧到失去神智,而她那一声声柔腻的夫君,又让他心头刚刚涌起的柔情化作冰霜。她睡梦中叫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他,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明明已经是将死之人,他却还是争不过。他恨得不能自己。
“王爷,微臣来了。”
眼瞅着王爷正和王妃娘娘亲密地搂抱在一起,李修竹本想站在一旁候着,等王爷注意到自己,可实在是等的有些久了,王妃有孕,她的病耽搁不起,他只得开口搅扰。
傅允仍不舍得松开卫莺,轻柔地解开她的袖口,把她的手放置在桌案上,情势紧急,李修竹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垫了张脉枕,便替卫莺诊起脉来,又瞧了瞧她的舌像,眉头越皱越紧,当下就忙不迭跪了下来。
“王……王爷,娘娘她气血亏虚,本就该好好调理,却受了寒气,此时寒邪入体,脉象有些凶险。且娘娘她有了身孕,胎像不稳,有滑胎之兆,微臣也不能保证,能不能保住这个孩子……”
李修竹说到后面,傅允脸色愈加苍白,心口一疼,早前在西北边境落下的旧疾又发作了,殷红的嘴角溢出浓稠的鲜血来,让他的脸显得更为惨白。
“你说什么!你说莺莺她,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孤!”傅允神情狰狞的起身,手狠狠掐住了李修竹的喉咙,逐渐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黑发散落下来,天窗透进来潇潇风雨,伴着电闪雷鸣,活像个要吃人的阎罗王。
“唔……”眼前着李修竹眼球瞪得快凸出来,他才松手,夜色又在他衣衫上渡了一层黑,显出寂寥之意,黑暗逐渐笼罩了他的身心,此时的傅允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要被吞噬了一样,化作黑暗的一部分。
“王爷,您回京的消息,微臣事先并不知晓啊,也无从告知您娘娘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您先让微臣给娘娘开药,服下若是没有起色,你再治微臣的罪不迟。”李修竹声音抖颤着道,傅允低低“嗯”了声,便不再言语,李修竹开了方子,便一路小跑着亲自煎药去了。
牢房里重又恢复寂静。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也就是说,是自己离开前的那几夜……她腹中怀的,是他自个的孩子啊。他刚刚竟然在疑心她。傅允一个支撑不住,跪在了地上,又是一阵呕血,手指摸了摸粘满血的下巴,他竟低声笑了出来,自虐原来是会有快感的。
莺莺,别怕,为夫陪着你疼,你要乖啊,不能就这么抛下为夫,不然,为夫可是会生气的哦。你若是还想卫渊和蕊心好好活着,就早点醒过来。只要你愿意醒过来,你要什么,为夫都给你。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为夫也替你摘下来。好不好?
李修竹端来了药,傅允一勺勺含在口中,俯下身亲自喂她喝药。睡梦中的她还算听话,一滴不漏地咽了下去。
李修竹见傅允旧疾发作,脸色很差,提出也替他瞧一瞧,直接被傅允轰走了。
“莺莺还没好,孤一个人独活有什么意思,哈哈。你滚吧。若保不住她和孩子性命,你提头来见孤!”冷冷说完,傅允又恢复温柔模样,上床和卫莺躺在一起,手从她背后圏紧,抚摩着她的小腹,的确是有轻微的突起,里面是他和莺莺爱的结晶,他真该死,竟然一点也没看出来,若这小家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就是最直接的刽子手!他将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
“莺莺,还冷吗?为夫抱着你呢。”他轻声呢喃,竟奇迹般地止出了卫莺身上细小的哆嗦。
“你瞧,这是什么?这是为夫送你的玉簪,为夫替你拿回来了。可你总说为夫送你的东西丑,真的丑吗?为夫是男子,实在是猜不透女子的心思,尤其是你的,有时候问过蕊心,明明是你素日喜爱之物,你却仍说不喜欢。其实,你真正不喜欢的是为夫吧?哈哈,为夫也知道,不过时时自我欺骗罢了。莺莺,你已经快赢了。为夫认准了什么,从来都不会放手。为夫曾以为,对你也是这样。可是不是。若我的爱对你只是一种负累和痛苦,我放你走。什么时候你累了,倦了,想为夫了,随时都可以回来。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可是,你永远不会有想起我的一天,对么?”
折她傲骨(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