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一路上温彦之如同考了举等放榜的试子,又如盼着归夫的孤身妇人,一时半会儿就撩开车帘张望,不停问“到了没”、“是这儿吗”,齐昱靠在马车壁上看着他坐立难安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
&esp;&esp;——君子风仪你还要不要了?说好的“谨言慎行,岿然而如山也”呢?
&esp;&esp;又想起沈游方之前带来的那两张裴翀的船造珍图尚未交给温彦之,齐昱觉得,待有一日温彦之手指尖碰到那两张图纸的时候,估计能立时一蹬腿,欢喜得晕厥过去。
&esp;&esp;掐人中都不见得能掐醒。
&esp;&esp;哎。齐昱摇了摇头,只觉相比图纸、船造而言,自己在温彦之心中的分量……
&esp;&esp;呜呼,不提也罢。
&esp;&esp;过了两刻,好歹船坊终于到了,温彦之撩开帘子就跳了下去,犹如一只披着青衣的兔子,走路之快,连衣摆都在猎猎作响,若不是脑中还有一丝清醒,知晓秉持风度,不定就能跑跳起来。
&esp;&esp;齐昱刚下车,就看见他转过头来,用肃穆的目光,无声地催促自己快跟上。
&esp;&esp;齐昱:“……”为何总觉得,朕只是个跟班。
&esp;&esp;他叹了口气,指点暗卫从旁跟上,自己掸了掸袍子,信步前行。
&esp;&esp;进了船坊,自有管事前来接待,温彦之报出工部员外郎的名头,齐昱顺带也想瞧瞧水师的船造,便着人去拿来船坊册录。温彦之看得流连忘返,几个仓库都跑遍,平日里素淡的眉眼几乎要放出光来,额头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汗。
&esp;&esp;齐昱真感觉,若自己此趟不跟来,估计温彦之得睡在这儿。
&esp;&esp;还会抱着船造图纸一起睡,或然能梦见自己出海下南洋,且用花笺记录所见所感。
&esp;&esp;——啧啧,就有那么喜欢?
&esp;&esp;可再是喜欢,船坊的东西自是有限的,经不得温彦之连珠般的盘问,问到后来就连船坊主都擦起汗来,几个画师笑得合不拢嘴,一一解答船舷肱骨算度之事。
&esp;&esp;经此,温彦之终于餍足之极,齐昱松了口气,得以不着声色地将人带出了船坊。
&esp;&esp;车夫前去驾马车,二人正在船坊门口等候,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提花篮的妇人,头上扎着蓝布巾子,一身褴褛,篮中的紫苑花却是鲜艳,一朵朵水嫩含苞,好似初初长成的少女。
&esp;&esp;“公子买花罢。”妇人盈盈笑着问齐昱和温彦之。
&esp;&esp;齐昱笑眯眯问温彦之:“要不要?”
&esp;&esp;男子配花,世传为多情风流者,不为正门所容,温彦之闻言脸一下红了,瞪齐昱:“要带,你带。我不要。”
&esp;&esp;齐昱笑,“好,我带。”垂眼去瞧那妇人篮子里的花,正想说全都要罢,却在艳阳下瞥见当中寒光一闪,当即拉着温彦之倒退半步:“快来人!”
&esp;&esp;可那妇人笑容都还未变,手已沉入篮中,霎时便扬手拿起把剪子,直直向温彦之扎去!
&esp;&esp;暗卫从树上一跃而下,无奈妇人近在咫尺,剪子锋刃已经直指温彦之面门,齐昱只来得及侧身一挡。暗卫将妇人扑倒的一瞬间,齐昱左臂已然被划下一个血口。
&esp;&esp;温彦之惊魂未定捧着齐昱手臂,却听那妇人已经叫骂起来。
&esp;&esp;“狗官!狗官!——”妇人被暗卫死死按在地上,脸上的神情狰狞起来,发疯地尖叫着:“温彦之你这狗官!你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esp;&esp;“你是何人?”齐昱皱眉忍着伤口的锐痛,把温彦之挡到身后去,目如寒星垂视着那妇人,“你如何认识温彦之?谁派你来的?”
&esp;&esp;“他化作灰我也认得!便是他害死我夫君!这狗官!”妇人拼命挣扎着仰起脸,向温彦之的方向啐了一口,“我呸!罔我夫君曾经敬你重你是君子!你竟是个告密的小人!甚么宗族世家,都是狗屁!”
&esp;&esp;“你夫君是谁?!”温彦之凉凉喝问,“我根本不不认识你!”
&esp;&esp;那妇人摆开挡住脸的头发,厉目冷笑道:“你自然不认识我!从前在秦府,你温公子眼中能有何人?我等妇人,不过只配同你端茶送水!”
&esp;&esp;“秦府?!”温彦之深深一恸,“你是秦府的故人?”
&esp;&esp;妇人惨淡一笑,“我夫君,便是吕世秋!被你害死的吕世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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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一场踏青踏成了暗杀未遂,暗卫拿了那妇人在后,温彦之忧心忡忡将齐昱火速扶上马车,丝绢捆住他伤口,一心只想赶紧回府让太医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