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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2页)

韩铁方说:“已然走了,药我也托店家买去了,待会就可以煎得。”

病人突然又问:“那大夫没有说甚么别的话?”

韩铁芳怔了一下,摇头说:“没有说甚么别的话。他只说您的痛得多多休养,不可以急躁。”

病人摇头说:“我一点也不急躁,我已经忍气吞声了二十年,不料凡事皆由命定!逼得我又得作坏事!”接著又叹息了一声。

韩铁芳越发地愣了,不知他是病得说糊话,还是为了甚么。

忽然见病人又向里一翻身,伸手向他那包袱里去摸,撤出来一个红绸子的小包裹,他使力坐起身来打开,只见里面在许多块白银中,还掺著有几块黄金。韩铁芳越发的惊讶,这病人却把一块银子给了韩铁芳,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钱的公子,也是一位侠义英雄,给你钱是羞辱了你,但你也别错会了意,这是我请大夫看病的钱,我既然有钱,就不能花别人的,我不愿意受别人的好处。你收下吧,你若给我扔回来,就算是恼了我。”

韩铁芳的心中可真起了一点反感,心说: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样不认识朋友呢?并且他这时候精神极为兴奋,不像是刚才那样病得要死一样。于是,他就慨然说:“既然这样,前辈的银子我不敢不收。”遂揣在自己的怀里,又说:“我跟前辈虽萍水相逢……”

病人不待他往下说,就抢先说:“我也没想到此番东来能遇到你这样的人物,可惜我身体多病,百事赘身,不然我愿将我三十年来所学的武艺全都传授给你。”又叹道:“其实会了武艺,又济得甚么事?人当异乡卧病,或是……躺在炕上起不来的时候,任你有天下无敌的武艺,依然能遭阴险妇人的暗算、坑害、抢夺和小人所侮辱。”

韩铁芳更不明白了,怎会谈到了妇人的暗算呢?又有谁抢夺过他的心爱的东西呢?想著也许是触犯起了他的往事,但这些话也跟自己说不著呀?疑惑了一会之后,同时自己也有些灰心,觉得只要今天叫他吃了药,明天若见他的痛好一些,自己也可以与他分手了。自己与他结交又不是想要他帮助,想藉他的武艺报仇。如今,自己对他也可以说是尽到照护之责了,时间不可迟误,还是赶紧去寻黑山熊,救自己的母亲脱险要紧。

于是他就请病人卧下休息,自己却又是出了屋,到店门前转了一会,就见离著不远,路南有一个荆棘扎成的门儿,墙上挂著一块破匾,不知是写著甚么字,大概就是刚才请来的那个大夫的家。这座市镇虽然是往来的大道,但因距离县城太近,往来的人不在此停足,所以买卖也都不大兴旺。韩铁芳站立了一会便又进来。到了屋中,心中仍觉得非常愁闷,而且无聊得很。

直到晚间,他因听见了那个病人又咳嗽,他就又走到那屋中去看,却见病人躺在炕上,咳嗽似是更厉害了。小登上放著一碗药,已然冰凉,却没有吃。韩铁芳不由得就问他:“药没有用吗?”

那病人翻了翻身却说:“那样的大夫给我开的药,我吃它干甚么?”

韩铁芳说:“听说那倒是个有名的大夫。”

病人忽然抑制住咳嗽,冷笑著说:“有名?嘻嘻!有名?”

韩铁芳听了,又不由十分惊诧。

病人又对他说:“我劝你就赶快走吧,咱们日后再见。你放心,你往西去只要谨慎一些,就不至有甚么舛错。只要我的病能够好一些,我必然赶了去帮助你。”

韩铁芳听了这话,更觉得不高兴,就说:“前辈你错会意了,我与你相交,皆是因为江湖道义,并非想求助于前辈。何况……”他原想说出自己此去的目的,说明了自己往祁连山去原是为救母,就是别人肯帮助,自己也要谢绝,然而又想:这样的话岂可对别人说?只好明天分手,以后只要这个人不死,他必然能够知道我是个如何的人物。于是他又婉言劝著,请病人服药,病人却仍然摇头,韩铁芳就想:我尽到了心就好,我对我自己的父母也不过如此,他不识交情,我还能够怎样?遂就回到自己的屋中,用毕晚饭,自己就躺在炕上歇息,预备明天清晨就起身。

今晚,那屋里的咳嗽之声也似乎减轻了一些,不知那个病人到底吃了药没有,反正,他的痛必是好了一些,韩铁芳也有些放心。但又想:自己对他的生平并不十分了解,竟如此恋恋地,仿佛有甚么情意似的,也太不值得,幸亏他不是个女子,要不然自己真许耽误了正事。遂将心安静下来,顷刻之间,即进入了梦乡。不料半夜之间他忽又被人惊醒。

原来这市镇上一过了二鼓,就已沉寂如死。除了梆锣有时候响,狗有时叫,就再无其他的声音。天空的那个月亮,已由钓形渐渐地展宽,如同一只船,在那深青的海一般辽阔的天上飘动。星光也显得稀少,一闪一闪的如同银鱼脊梁,被月映得发亮。几缕淡淡的云县,从速天的极处投来,如一条素练似的,要将那只月舟牵走。墙角、树梢、房屋都把影子铺在地下,一块一块,一枝一枝,浸在青色的月光里,斑斑点点如水底的石头和珊瑚树。

此时那个大夫韩秀才的家里突然有怪客走入,将韩大夫唤醒,逼问他说:“十九年前你在甘州府住过不是?那时正是年底,下著大雪,在来安店里有一个孤身少妇产了一个孩子,被同店住的那个凉州知府的侍妾给换走了,……到了次年春天,你又到凉州府里去邀功、求赏,带著官人去搜后,意图将那个孩子也夺回去,以致将那可怜的少妇逼走。是不是有这件事?现在,我只问你:十九年来那方二太太换去的孩子到底有下落没有?现在他在何处?你要据实说!”两只又瘦又硬的手已掐住了韩大夫的喉咙,月光透进了破窗棂照在这暴客的脸上,只见他病容惨暗而两目却发著凶光。

韩大夫的老婆子早已吓得钻进了破棉絮里,不敢作声。而韩大夫战战兢兢,他的脑里忽然忆起一件早已忘掉了的旧事,那件事至今仍是个谜。方二太太、秦妈跟那孩子始终也没有找著,不过那家人方福,后来被人教了,他设法回到了凉州,便传出去旅店换子及高山遇盗之事。方福的一只腿已成残废,到了凉州住不到半年,一条老命便即呜呼。现在连凉州府都不知换了几任,早先的那位方大人,也不知调到哪儿去啦。

韩秀才当初并没得到甚么便宜,不过甘州旅店里的情形他是知道的。他坎坷了一辈子,来到这里才混上了一碗饭,以他那半通不通的医术,冶死过几个人,可也碰巧治活过几个人。到了近年,他老了,他在此地讨来的晚婚的婆子也生个女儿,他的老境更为潦倒,对于早先的事,除了有时跟人夸夸口,表示他走过许多地方,连早先的凉州府台他都见过,那件换儿子的怪案子,他连对他老婆也没有谈过。不料今天忽然翻了案。他被掐著脖子,葡卜在炕上,老泪低垂,声音悲惨,表示他对于那件事情的后来结果完全不晓,那被换去的孩子是个男孩子是绝对无疑。但后来是死是活,落于谁手,他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他并且说:“早先我在里边搅乱,也不过是图几个钱花,多说了几句话,也没太多事,方知府没给我甚么好处,那位抱走了方家女儿的娘子……暧哟就是您吧?太太!您千万留下我这条老命吧!”

对面那忿怒的人,两只手渐渐地松开了,叹了一声,现出非常失望的神情,又咳嗽了一阵,然后以拳头擂著韩秀才的头,严厉的说:“过去的事不准你跟别人提,今晚的事更不许跟别人说!否则我就杀了你!”说毕,转身走去,门户都未响,窗外依然月色凄清,此人已无踪影。

而十分钟之后,那店房里的一匹马已然备好,店门也已敞开了,店里的人可能还都正在熟睡,一点也不觉得,韩铁芳却被人用手推醒,他惊得睁开了睛晴一看,炕前的人的模样却看不大清,他急忙坐起身来,顺手掣剑,当的一声,寒光已出了销,而炕前站立著的人,却按住了他的手说:“你这时才抽剑已然晚了!告诉你,你还得磨炼,这样子走路是要吃大亏的。”

韩铁芳听出来说话的声音,不禁更为惊异,就说:“啊!”

这个人却说:“不要惊讶,我特来向你辞行,幸蒙救助,现在我的病已略觉著好了一点,趁著今晚月色甚明,我要走啦。将来……咱们再会吧!望你放心向西走去,少斗气,多谨慎,便无舛错!”说时转身要走。

韩铁芳却拉住了此人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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