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瓶拿起碗来放在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嫣然她笑了笑,随后说:“我只求大哥一件事,因为幼霞走了,没有人可以再替我办这件事。”
韩铁芳又问:“甚么事?请姑娘只管吩咐,我这就去办!”
雪瓶问说:“官花园那地方,韩大哥认识吗?”
韩铁芳一听,不由得有点发愣,就说:“虽然没去过,但我可以找到。”
雪瓶就说:“我带大哥去也行。待会儿,过三更时,我就同大哥去,那里有一座楼,名叫绿霞楼,隔著一道墙便是一条长巷,请大哥就到那楼上。”
韩铁芳问说:“那楼上可有人住吗!”
雪瓶摇头说:“没有人住,是一座空楼,但大哥到了上面务必将他那里的人都招出来。那里的护院人,除了仙人剑张仲翔之外,还有方天戟秦杰,官人更夫无数,韩大哥你只去把他们惊扰一下,叫他们乱起来,千万可别伤人。然后你就急忙脱身走去,再回到这里来,也别叫他们追著!”
韩铁芳一听,不由倒为难了,但是眉头也不好意思皱一下,依然点头,慷慨地答应著说:“好!
待一会我就去。虽说官花园那个地方我没去过,我可知那地方是在西门里,靠著城墙很近。”
雪瓶微微她笑,点头说:“对啦!就是那儿。”
韩?说:“那就不必姑娘带领,我一个人自会找了去,可是姑娘……”他想问问到底为甚么叫他那样作,那不是成心闯祸吗?于事又何补呢?
可是雪瓶不容他问,反先问说:“韩大哥可也得自己斟酌斟酌,您能不能办这件事?我也是真没法子,才来找您,但,您,……若是不愿帮助我,或是实在不能助我,您可也别客气,只管推辞,我决不会因此就恼了您,也不因此就小瞧了您。”
韩铁芳说:“姑娘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就必定办得到。除了叫我去杀害钦差大人,那我是绝不肯,叫我去登天入海,铲平了沙漠,那我也确实不能,除此以外,我哪一样不肯,哪一样不能?我虽武术只学了数载,不及姑娘远甚……”
雪瓶脸红红她笑著说:“大哥何必这么客气!”
韩铁芳说:“这确是实情。然而,我自信武艺还不在仙人剑方天戟等人之下,在灵宝县我也独战过载阎王等数百之众,在渭河畔我更曾单身力斗过群贼;不然,我想春前辈那样的高人也不会屈身与我相交,而带著我西来……”往下他还有许多话要说,可又说不出来了。
春雪瓶却低头赧颜,似引起了心中的悲伤,可又微微地倩笑著,说:“我知这,您的本事受过真传,您说您不及我,那是太谦虚啦!今天,我恳求您千万给我办了这件事!”
韩铁芳点头说:“成!”他觉著可疑,想问问惹出这场麻烦来究有何用,但他又想:那样倒显得我畏首畏尾,犹豫不决了,于是索性不再多说话,这时店里有人,梆梆梆整敲了三下梆子。
韩铁芳说:“请姑娘且等!”
他悄悄走到院中,见前院淡淡的灯影,简直没有一处有亮光。天际乌云更厚,遮得星斗皆无,寒风更紧,四顾寂寥,毫无声息。
韩铁芳在院中站立了一会,听到店房里的更夫敲过了梆子已回屋睡觉去了,街上远处的梆锣也渐渐去这,他就又回到屋里,看见春雪瓶正抽出他的那口宝剑来著,见他进来,就又给放在床上了。
韩铁芳在腰间系上了一条带子,说:“姑娘随身又未带兵刃,若随我前去,恐有闪失。不如姑娘先回店房去,今夜我把事情办得如何,明天姑娘自然会听说。”
春雪瓶脉脉地不语,待了一会,才点头说:“好吧!咱们就一块儿走吧!”
于是韩铁芳抽出了宝剑拿在手中,他先请雪瓶出了屋,将灯吹灭,才出来,扣好了门,他向雪瓶一招手,就先声身上房去了,一半也是为显示他的身手。但两只脚才踏到尾上,不想雪瓶已经上来了,反点手叫他,他就跟随雪瓶脚踏著屋瓦前行。下面不是人家便是店铺,他为使脚下不发出沉重的响声,所以总不能快走,尤其是由这座房跳到那堵墙上的时候,他总是特别地谨谨慎慎;但雪瓶却身轻如狸,跳跃极速,韩铁芳实在跟不上她,可又不能嚷嚷著叫她慢些,心里虽慌,可是不甘落后,因此脚下未免有失,就登落下了一什瓦,招得下面院子里的狗不住乱吠。
雪瓶在前面略等了他一会儿,他才喘著气赶上来,隐隐听见雪瓶不住格格的笑,他就更惭愧了。
再往前走就望见大街了,有两只大灯笼,四五个巡夜的官人在街上走著,韩铁芳一眼著见,胸中不禁悻悻地乱跳,雪瓶却在一座房上伏下身来,韩铁芳就也赶紧在她的身后趴下。
只见雪瓶转过头来,带著笑音悄声说:“不要紧!他们绝看不见,等他们走过去,咱们就跳下去。”
韩铁芳不敢言语,下面的街本来不宽,灯笼也很亮,光都照到瓦檐上来了,几个官人大概都穿的是皮底的鞋子,“踏踏踏”地脚步声非常沉重,并且他们都边走边谈。韩铁芳的身子被瓦格得很痛,心中倒并不是害怕,明知即使被官人发现,自己这身本领虽然不高,可也未必就会被擒住,只是势必动武,自己原是守法的人,杀强盗,除恶霸,自己都不畏惧,就是不愿与官人相杀。
他屏息了半天,街上的官人走过去了,是往西去了,他抬起身来看了看,心中却觉得更糟糕,还想在房上再藏一藏,等那几个官人去远,却忽见雪瓶一跳就下去了,并大声叫著:“韩大哥!下来吧!”
韩铁芳也跳了下去,这里原来就是西大街,两旁都是沉寂如死紧闭著门板的铺户,他就悄声地说:“姑娘,你快回去吧:我认得官花园,我一定会把事办成的,姑娘你不要跟我去了!”
雪瓶却摇头说:“不!我要跟著您去。”说完了这句话,她往西就走。
韩铁芳提剑在后跟随,心里暗想:她既也到官花园去,凭她的本事,她甚么事不能做,何必要叫我去招得那里的人瞎惊扰一场,惹那麻烦呢?真今人不解。这时前面的几个官人已走远了,雪瓶越走越快,少时又回身招手,便转进一条小巷,韩铁芳随她进去,这条巷里更黑,地下且坎坷不平,春雪瓶在前又等了他一等,等他到了近前,雪瓶就又嘱咐说:“韩大哥小心一点,地下不平可不好走!”
韩铁芳听了这话却有些不高兴,暗想:要叫她想著我连走路都会摔跟斗,还怎能到官花园去办事?他于是就赶到前面,忿忿地说:“你回去吧!这又不是甚么难事,我去一会也就办完了,你跟著我去,反倒有妨碍!”
当下也便提剑在前紧行,雪瓶却在后仍跟著他,他走出这条小巷,却见仍是一条胡同,可是比较宽了,他就转往西走去,耳边却又听见了很真切的更声。再往前走,走了不远,忽觉春雪瓶自后边抓住了他的胳尊,也不得不停住脚步。
雪瓶这时悄悄声说了,她用手一指左边的高墙,在韩铁旁的耳畔说:“到啦!墙里边就是耶座绿霞楼。”
韩铁芳仰面向墙里去看,果见露出一角隐隐的高楼,但却黑忽忽地没有灯光。楼房的柳树大概还挂著些枯干的叶子,被风吹落在墙下,发出沙沙的响声,往近走了一步,脚下踏著的也尽是落叶。
里面的更声十分响亮,韩铁芳至此,精神益发紧张。春雪瓶的手已离开了他的胳膊,但身子仍在他的旁边站著,并且企著脚儿附在他的耳畔说:“韩大哥你进去吧!可是千万要谨慎些!我走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