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神的空里,他已喂了下去一碗,换了另一碗,眼瞧着又要送到自己嘴边,我忙道:&ldo;不必不必。我昨日里也并不是给他试药,只不过是见他不肯喝,尝一尝罢了。&rdo;
他却恍若未闻,仍是试过一口,方才喂下去。
他那喂药的法子利落,一炷香的功夫便喂了个干净。我同他讨了一套男式的骑装,招呼了一声便往父兄那儿赶。
我到军营之时,天已擦黑,没多耽搁,径直进了主帐。父亲这时并不在,只有大哥在翻看着什么,见我来了,怔了一怔,问道:&ldo;怎的这时候便回来了?&rdo;
一路上滴水未进,我先是给自己倒了一碗水,随口问了句&ldo;父亲在何处?&rdo;,便一口气喝下了,又倒了一碗。
&ldo;父亲一会儿就回。让你去沉沙谷虽说也是父亲默许了的,可你一声不吭当夜便走,确是说不过去。好在前日里接到了圣旨,圣上的意思是不能堕了国威,不计代价也要将太子的灵柩扶回上京。你这提前了一步,倒也没什么。&rdo;他挑了挑眉,许是察觉我精神状态与他所预期的不大一致,沉吟了片刻,放下手中书卷,坐直了身子,&ldo;还有转机?&rdo;
我点了点头,步子都走出了几分欢快的意思,靠过去,附在大哥耳边讲了一通,将一直留在我手上的太子私印给了他。我与皇上接触不多,即便是做了他的儿媳两回,也只记得是个十分有威严,精神气很好,身子却积劳成疾的人,没成想,太子在他这个向来以大局为重的父亲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他伸手揉了揉我发顶,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ldo;这是最好不过。你所说的我看也成,等我禀了父亲,就着手去办。&rdo;而后话锋一转,&ldo;天已然黑了,今夜你便在营里安置,要走也要等到明日再走。&rdo;
我闻言应了一声,本也打算明日亲自去将书信送到萧承彦暗线的站点上,并不急着回去。
不过一盏茶的空里,父亲便回来了。他欲言又止了半天,听大哥一一禀了现下的境况,沉思了好一阵儿。紧跟着二话不说就训斥了我一通,我跪得腿都麻了,他方才训完话――由此可见,先前欲言又止那半天,全然是想骂却又顾虑着我心情生生克制住,是以甫一知道了事有转机,便将先前攒着的一齐训了。
将事情交给了父兄,我心安下去大半,晚膳用的也多一些,只是该睡的时辰却有些反转难眠。
不为旁的,明日就该从沉沙谷里挖出&ldo;太子&rdo;面目全非的遗体,只一枚私印能证了身份。
第65章
我拿不准萧承彦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所能做的安排也只能按最坏的打算来。好在诸事不必我思虑的多么周全,有父兄他们顾着,我也乐得坐享其成。
第二日一早,吸取上一回的教训,我特意去拜别了父兄,临走之时,大哥二哥打马出营送了我一程。正是朝阳初升的时候,虽已到了年根上,阳光正好,这时也还未起风,便不觉着前几日那般刺骨的冷了。
我勒马侧身,笑道:&ldo;就到这儿罢,再往前送也免不得一别。&rdo;
二哥皱了皱眉,往四周望了一圈,见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半个人影也寻不得,才开口道:&ldo;贺家那小子,勉强还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可惜生在了贺家。不是二哥小人之心,只是一滩污泥里出来的,就算本性再好,当真信得过么?&rdo;
二哥只比贺盛年长了不到一岁,依稀记得上一世里二哥同他私交还算不错,大有惺惺相惜的意思,后来世事沉浮,二哥隐姓埋名只身再去到北疆之时,已不同他往来。思及此,我还未来得及回话,倒是大哥先有了动作。
大哥淡淡瞥了一眼过来,手上缰绳收了收,&ldo;我素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你的?&rdo;
我同二哥面面相觑,心念一转,一时不察笑出了声,大哥护嫂嫂竟是护到了这步田地,略有一些相及的也不容置喙半句,忙跟着说了句:&ldo;二哥,一概而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rdo;
又闹了一会儿,我见时辰不早了,便真预备着走。马跑出了小半里地,大哥忽的喊了我一声,我急急勒住马,回头望过去。
他笑了笑,同我说:&ldo;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同你说一声,过两天除夕了,若是方便,回来过个节。&rdo;
我高高应了一声&ldo;好―&rdo;,扬手一鞭甩下去,没一阵儿,再回头便望不到他们了。
萧承彦在北疆的暗站在我来之时便碰过面,如今即便我没有太子私印在手,也仍能为我所用。此间事了,再回到那处小院子附近,又是近黄昏了。
有人住的地方,总不能太单调,即便是在北疆这种地方,小城里每条巷子口也会种上几棵树,多半是胡杨沙枣一类。不过这时节上,叶子早便落了,徒留盘虬百曲的枝干,贫瘠单调却别有一番肃杀的美感,染上几处人家烟囱里飘出的烟火气,正是人间模样。
我在巷子口跳下马,驻足了片刻,有成群的孩童欢笑闹腾着从我身边跑过,其中一个小一些的在我身边绊了一下,我提溜他后领子一把,才免了他这一跤。小孩子还未全然站稳,便急急道了一声谢,往前跑了两步,又猛然刹住,折返回来,塞了我手中一颗糖,这才跑着去追前面跑远的玩伴们了。
我一直望着他们散开到别的巷子里头没了踪影,还未回过神来。小红马伸过头拱了拱我,我抚摸两把它的鬃毛,给它顺了顺,又轻轻拍它头以示安抚,牵着它走进了巷子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