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必再遮掩什么,就这么面无表情交锋。
萧元朗也不意外燕翎问出这样的话,他们现在就像是褪去光鲜外衣的小丑,各自露出狰狞的面孔,“是啊”他轻轻一笑,眼尾微微挑起,潋滟万分,“因为心里有些遗憾,每每想起,就会不高兴,自然就不急着结婚。”
燕翎被这么□□裸的话给气笑了,他觉得自己有些活该,明明知道的答案,非要问出来,给自己添堵。
“我听闻刑部尚书王大人很看重萧公子,有意下嫁幺女,萧公子是打算好风凭借力,直上青云?”
萧元朗极轻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慢慢沉下来,语气也带着刺,“燕大人如此关心旁人,还不如多关心自己妻子,宁晏与别人不同,她并不稀罕位高权重的阁老,只要挣脱宁家的樊笼,她嫁给谁都能过得很好,但燕大人却倚仗自己的权势,身份,地位,欺负她,认为她合该承受您一切的坏”
燕翎额头绷得极紧,眼眶被午阳给刺痛。
这样的话从萧元朗嘴里说出来,格外有冲击力,戚无忌也好,淳安也罢,他们那一箩筐话加起来比不过萧元朗一个字,燕翎喉咙窜上一股血腥,背在身后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他唇瓣褪去了血色,一个字都辩驳不出。
萧元朗清润的眼眯起,流露出以往没有的几分不甘,心痛,以及难过。
最后他又像是发泄过后的穷徒,露出释然与恳切的神色,
“世子”
他们在一轮轮不见烽烟的交锋中,变化着对彼此的称呼。
“宁晏幼时过得很不好,她没有娘,一个人磕磕绊绊长大,父亲冷待她,祖母厌恶她,家里婶婶伯母哥哥姐姐合伙欺负她,她幼时所有喜欢的首饰,全部被人给抢走了,至今不还”
萧元朗每说一个字,眼眶红了一分,“她一个人在豺狼环伺的狼窝里长大,你想过,她有多么难吗,想过,她有多么痛吗?你可以不疼爱她,请千万别伤害她”
燕翎不知自己怎么出的宫门,只知一袭官服都忘了换,失魂落魄坐在官署区对面的酒楼,就这么招来云旭,修长的手指掐入桌缝里,眼色猩红,“去查,给我把宁家的事给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都是什么人欺负了她,做了什么可恶的事”
萧元朗的每一个字无限在他脑海盘旋,回放,深深嵌入他心底。
磕磕碰碰长大
听起来多么简单的几个字,血一般地诠释着她十六年的人生他知道她以前大概过得不好,却不知道到这样的地步。
他在茶楼里,从午阳明炽,坐到乌金西垂,心如同在油锅里滚过一遭,渐渐变得麻木,僵硬,脑子更是浑浑噩噩的,许久方慢慢起身,寻到知觉,又一步一步踏回燕家。
回到书房,换了一身月色的直裰,信步来到明熙堂,隐约听到珠帘内传来动听的笑声,
“也让大小姐尝一尝被大姑姐与小姑子刁难的滋味”
燕翎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刺了一下,眼眶又红了几分,撩帘而开,那双潋滟无方的眼朝他怔怔望来,朝露般的眸子慢慢绽放出笑意,一点点陷入他心底。
时光流淌在她身上,也被染上几分宁和。
是她太出色,让别人忽略了她的难,她的苦,以为她本该这么能干这么出众。
这一瞬间门,他特别想带她去一个地方,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家。
稍稍收敛心绪,上下打量着宁晏的装扮,她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身家常的杏色薄褙和一条马面裙。
燕翎瞧着稳妥,便朝她伸手,
“来,我带你出去玩。”
主仆二人还陷在被燕翎听了墙角的担忧中。
冷不防听了这话,宁晏螓首往前一伸,吃惊道,“出去玩?去哪儿?”
夜里带她出去游玩,是从未有过的事。
燕翎的眼眶有些猩红,却没有给人害怕的感觉,宁晏觉得蹊跷。
燕翎眉梢染了笑,径直拉着她往外走,“去一个你会喜欢的地方。”
宁晏被他拉至外头廊庑,方确信燕翎不是跟她开玩笑,太不可思议了,她脚步迟疑地跟了几步,不习惯两手空空出门,止步道,“等等,我得准备行囊,万一需要什么呢”
燕翎眼神凝睇她,露出柔和,“放心,那里什么都有。”
继续牵着她往前走,紧紧握着她温软的手,仿佛握住整个世界,这一刻燕翎心底信心满满的,带着憧憬与渴望,到了明熙堂门口,他忽然提醒道,“哦,对了,今夜不回来了”
宁晏一个趔趄,脚下踩空,往台阶下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