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安与她拥抱片刻,迫不及待拉着她进入马车,先扶着她坐下,再将一红绸遮住她眼眸,“你今日什么事都甭管,就乖乖听我指示。”
宁晏目光被遮挡,只看清面前有一片朦胧的红光,她习惯一切尽在掌握,还是头一回面对未知,疑惑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给你梳妆打扮,让你好好当寿星呀。”
淳安的嗓音里藏着雀跃,越发让宁晏犯嘀咕,左不过是借由她做寿热闹一回,随他们去,淳安带着两名手巧的宫婢,给宁晏换裳描妆,夕阳西下,天幕犹存一丝绛色的云彩,华灯初上时,马车徐徐抵达别苑,她眼覆着绸布,被搀着下来马车,眼前模模糊糊,什么都瞧不清,四周布满嘈杂的人声,宁晏一片茫然。
淳安牵着她顺着红毯往上走。
耳畔间有悠扬的笛声,清越的笙箫,落英随着暮风簌簌扑下,到处弥漫着欢声笑语,没有过多的喧哗,好似这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宴席。
东边院落传来隔壁周老先生的唱腔,自宁晏搬来别苑,与周遭临坊相处极好,周老先生平日里爱钓鱼,他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嫁去京城一商户家,他整日闲来无事,哼几句戏腔,垂钓自娱,他看上了西边第三家的盛嫂嫂,盛嫂嫂丈夫战死边关,她寡居在家,周老头时不时往人家跟前晃一晃,拎两条鱼,抗几斤米,再抱着一篓子鸡蛋送过去,盛嫂嫂无动于衷。
周老头求到她跟前,让她牵线搭桥,宁晏笑而推拒,听着那给周老头伴唱的莫不是盛嫂嫂,老来做个伴也极好。
别苑建在半山腰,从最底下的地坪往上走,沿着白玉石阶到了当中的月台,听到了崔玉和夫人在拌嘴,程毅夫妇和淮南王世子夫妇均在,一伙人不知因何起哄,都在笑话崔玉。
宁晏莫名觉得,这份热闹也属于她。
“难得哥哥嫂嫂们前来捧场,是我待客不周。”她抬手要去摘眼前的绸带,被程夫人给按住了,“可别摘,现在还不是摘的时候。”
她与淳安一左一右送宁晏往台阶上方去。
宁晏身不由己,“你们可别闹过分了”磕磕绊绊上楼,只觉脚下每一步都很不真实,
大家只管拥着人往上送,一路说笑,将宁晏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骤然踏上最后一道台阶,淳安与程夫人同时松开了手,
“好,你可以摘绸布了。”
山岚自两侧的层林里涌上来,仿佛要穿过脚底,将她载去他处。
宁晏身子轻晃,立即抬手将遮眼的红绸给扯下来,模模糊糊的视线中立着一道清隽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一品仙鹤补子绯红喜服,玉色的革带,七梁的官帽两头系着大红的绸花,这是新郎官的装扮,宁晏乍一下只觉有趣,淳安等人已不知不觉离去,正厅的屋檐下,只剩他们夫妻二人。
廊下灯火依旧,山风涌动,他挺拔岿然。
“你怎么穿成这样?”宁晏打量他,抿着嘴笑。
三十多岁的男人,手掌极权,气度威赫,浑身上下流淌一抹不可轻掠的凌然。
眉目是极为好看的,无可挑剔。
这样一张脸,领略过无数回,今夜立在惶惶灯火中,竟是格外令她心动。
宁晏正待迈步,这才发现她穿了一身红色县主品阶的婚服,前襟衣袖均绣了繁复艳丽的花纹,光芒在她周身流淌,她睁着微醺的眼,无措地看向燕翎。
燕翎含笑凝视她,他的女孩儿从十六来到他身边,至而今已有十四年久,岁月如霜,却没在她眼角留下半丝痕迹,她眉目如初,
“你到底要做什么?”
燕翎不做理会,拉着她往里面走。
身后传来崔玉等人哄笑,
“送新娘新郎入洞房。”
宁晏气得扭头扔眼刀子,大家越发笑弯了腰,回过眸来瞧他,握着她的手掌格外用力,那人眼梢也带着小心翼翼的喜悦。
宁晏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心头滚烫,面颊红彤彤的,
“你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竟是无理取闹。”
燕翎抿紧了唇,眼锋依然是明锐的,瞳仁亮度惊人,带着央求的语气,“你就遂我一回如何?”又问,“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