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大公主出面,但随随知道定是出自桓煊的授意,不由大为惊愕。她替桓煊挡了那一箭,她知道一定会有赏赐,却不想他会替她要个封诰——虽说不是实封,但以她如今的身份已是相当出格了。
桓煊只当她是受宠若惊,轻描淡写道:“少见多怪,一个乡君罢了,有了出身,将来可以入府做个侧室,免得你成天胡思乱想。”
他有心娶她之事却放在心里没说,毕竟如今只是他的打算,待拿下淮西,与父亲将事情定下,有了十成的把握再告诉她不迟。
随随受了封诰,自要入宫谢恩,皇后不理事,如今是德妃掌着后宫大小事务,德妃见了她的容貌暗自诧异了一回,倒是丝毫没对她的身份起疑,赏了她一支金钗并一些宫锦,便即打发她出去了。
从宫里出来,桓煊便将她送回了山池院,他自己却马不停蹄地回了兵营——粮草快整备完毕,一个月后大军便要开拔,他已没有时间再回山池院陪伴她了。
回到山池院,传递消息便容易多了,随随回去不出三日便接到了部下送进来的密信,他们扣下了两个知道内情的刺客,暂且关押在灵花寺佛塔下的地牢里,只等着派用场时提出来便是。
此外还有两个消息,一是朝廷派往河朔的中官监军果然引起将士极大不满,萧同安虽然终于换得盼望已久的朝廷敕封,成为名正言顺的三镇节度使,但在军中的威信越发岌岌可危,以至于到了出行都要数百亲兵护卫的地步。
随随估计要不了半年,薛郅就会按捺不住向萧同安下手。朝廷本来就不把萧同安这个傀儡放在心上,又发重兵征讨淮西,哪里顾得上河朔,萧同安在同意朝廷派中官监军的那一刻,便给自己掘好了坟墓。
河朔的形势在她意料之中,可另一个消息却叫她怔了怔。
他们在江南找到了一个曾经在皇后宫中当差的内侍,或许知道些先太子暴薨的内情,因为这些私隐与她有关,部下不好审问,便将人送到了灵花寺中,等她亲自审问。
听说她刚回来又要去城外寺庙里礼佛,高嬷嬷自是竭力阻拦——她还记得上回鹿随随去青龙寺染上风寒差点丢命的事,哪里敢再放她出去。
随随好说歹说,最后只能扯出齐王这面大旗:“殿下就要出征了,我只想去求佛祖保佑他打了胜仗平安归来。”
高嬷嬷这才踟蹰起来:“娘子身子还未将养好,老奴代娘子去便是。”
随随道:“求佛怎么能叫人代求,万一佛祖觉着我心不诚怎么办?”
顿了顿道:“我中了一箭能死里逃生,全赖佛祖保佑,也该自己去道个谢。”
高嬷嬷听她说得入情入理,不由动摇起来:“娘子千万早去早回。”
随随满口的答应:“我省得的,嬷嬷放心。”
老嬷嬷唠唠叨叨地叮咛了半天,又嘱咐春条照顾好娘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去安排车马。
出山池院不久,随随便感觉到他们被人跟踪了。
什么人会跟踪齐王的一个外宅?莫非是因她得了个封诰,有人以为她在齐王心里有分量,想从她这里下手?
她佯装不觉,到青龙寺拜了佛,添了香油钱,给桓煊和山池院的众人求了平安符,便即去了灵花寺。
灵花寺附近人烟稀少,寺里香客寥寥无几,那鬼鬼祟祟跟着他们的人没法子藏形匿迹,只能在山门外找了个地方停下,佯装歇马。
随随到得寺中,与春条用了点素斋便称疲累,去禅房中歇下,春条本来强打精神忍着不睡,见主人睡熟,百无聊赖下合衣躺在榻上,想着只是眯会儿眼,却不知不觉酣睡过去。
她一睡着,随随便悄无声息地起了床,跟着知客僧绕到一处僻静的僧房中。
“人就在里面。”知客僧小声道。
随随点点头推开禅院的木门,只见空落落的禅房里坐着个中年人,剃了渡,满面风霜,穿着件破旧僧衣,禅杖倚在墙上,俨然就是个驻锡的外来僧侣。
随随不以为怪,要把一个大活人千里迢迢从江南送往京城,经过那么多道关卡,要瞒过那么多守卫的眼睛不容易,以游方僧人的身份行走,最不易令人起疑。
那僧人见到随随,眼中闪过愕然,接着他便扶着墙站起身,向她合十一礼;“檀越有礼。”
随随注意到他脸色灰败,双腿打颤,整个人瘦骨嶙峋,显然身有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