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鬓发整齐,衣裳完好无缺,不像是遇上小贼的模样,温良辰转了转眼珠子,也不知英娘到底遇上何事,竟然如此失魂落魄。
发现她走路发虚,丫鬟和婆子们干脆商量几句,合伙将人直接给抬进去,英娘被安放在榻上不久后,公主府请来的郎中也到了。
瞧英娘的神情,应是受惊所致,郎中特地将门合上,保持房内安静,不让外头的动静打扰她。
纯钧搬来圆凳,让温良辰坐在院中树下。她刚巧卷起袖子,端起茶杯,正想要休息一会,却听门外马儿尖锐的嘶鸣,接着又传来匆忙的脚步之声,温良辰心道,应该是薛扬到了。
薛扬身披铠甲进门,大步往里间走,此时的他,大半年过去,早已不复当年那般神情淡漠、情绪不显,只见他面上俱是焦躁不安,额上甚至还布着些许细汗,温良辰站起身来,出言提醒道:“你别进去,郎中正在诊脉。”
薛扬近日公务繁忙,卫所又进了一批新人,季闻名有意提拔他,便将众多难搞的钉子送入他旗下,他今日午后正在寻人,却没想到收到英娘失踪的消息,吓得他连被对手打了好几拳。
薛扬脚步一顿,良久后,他才转过头来,似下了极大的决心般,闷闷地低声道:“多谢。”
直那日温良春说出一堆发疯言语,温良辰直到今日才碰上薛扬,他明显比从前瘦了,皮肤也渐深不少,但依旧能看清底色。
她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薛扬沉默不语,眼底情绪莫名,既有见面的欢欣,却又有几分压抑的痛苦,一时之间,温良辰竟然都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才好。
她自欺欺人地想着,有可能……是温良春在骗她?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打消这道念头。当初温良春即将送往家庙了此残生,不至于在此事故意拿她开玩笑,更何况,温良春宁愿为薛扬疯魔成那般,尤其是对待她这位妹妹,温良春从来毫不吝啬地散发敌意,就连相隔极远,她都能感觉到温良春愤恨和嫉妒的目光。
温良辰咬咬唇瓣,心道,到底是自己太年轻,且薛扬藏得太深,她竟然直到今天,才发觉他对她的情义。
想到此,温良辰站在原地,心中尴尬莫名,简直想一个脑镚儿锤死自己。
二人僵持不下,更是更怀心思,左右为难。
薛扬眼见不对,他垂下双眸,率先转过身,冷冷清清地道:“我先去换衣裳,若郎中出来,劳烦师侄唤我。”
温良辰大松一口气,幸好他离开片刻,若再呆在此处,她估计真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你先去罢,有我在此处看着。”
贺郎中从房中出来之后,温良辰和薛扬往前冲去,激动得将人给逼仄至门口,贺郎中倒退一步,差点被门槛绊得摔上一跤,他顿时脸色一黑,摆摆手道:“郡主和公子别急,咱们且过去说话。”
这位贺郎中是公主府上的老人了,曾经温良辰孩提时期乱吃东西,还是他给开的方子,温驸马偶尔有个头痛脑热,也是他不辞辛劳地赶过来。身为公主府首席郎中,是故贺郎中说起话来,不是太客气。
温良辰倒喜欢他的简洁利索,她吐了吐舌头,往后退了两步,小声道:“郎中请往这边坐会。”
将贺郎中请到隔壁房中,备好茶水之后,他这才慢悠悠地,将英娘的病情如实告知。
“……我本以为她是受到惊吓导致晕厥,谁想到我又探她后脑,发觉她脑后有肿块,多年来淤血存积,不得而散,不知到底是何缘故。”贺郎中抚须道。
“我母亲曾经对我说,她从悬崖上摔下之后,便记不得前事了。”薛扬望了贺郎中一眼,思索片刻道。
贺郎中微微颔首,又道:“原来如此。夫人宿疾未及时得到医治,以至于忘记前尘,实属正常。而近日之事,我观夫人面色苍白,心悸恐慌,恐怕夫人今日出门,不小心见到旧人,回想起旧事,这才反应如此剧烈罢。”
“我看她情绪并不稳定,今后怕难以恢复,我们该当如何?”一想起英娘那副见鬼的模样,温良辰便十分发愁,身体之病姑且有药可医,但,若是心病呢?
她很清楚地知道,心病无药可治,温良春便是前车之鉴。
果然如温良辰所料,贺郎中接着便道:“老夫方才为夫人诊断,夫人明显心中有事,老夫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略开方子,助她压惊。若她思虑过重,无法坦言,走出记忆的羁绊,老夫也是无可奈何,只盼她早日想通,莫要痛极攻心。”
言毕,贺郎中站起身,朝她拱手行礼,再顺手提起自己的药箱,也不等温良辰发话,自顾迈过门槛,潇潇洒洒地离去了。
纯钧在旁抽抽嘴角,秀眉微蹙,不满地说道:“这贺郎中好大的架势,竟然如此无礼。”
温良辰摆摆手,抬头皆是道:“贺郎中从小瞧着我长大,有些气性儿实属正常。大约他如今还气着呢,去年我将太医院原判请来家中,为祖父和大哥哥瞧病,却不巧独独忘了他。”
贺郎中少年不得志,当年距离考入太医院,仅有一分之差。后来,贺郎中辗转多处医馆,最终在公主府落脚。温良辰孩提时调皮捣蛋,摔伤磨破皮乃是家常便饭,襄城公主爱女如命,女儿若有磕着碰着,便不分青红皂白地传贺郎中过来。
贺郎中被折磨得够呛,跑得他几乎腿脚断掉。谁知温良辰身子骨又强,贺郎中想要报复这个小丫头,开几副苦药给她尝尝,都没有逮住机会。
怨念积压渐深,造就了贺郎中鼻孔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