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狄阿鸟也知道警惕。
前一天才流露出这样的意思,第二天一大早就急忙上路,免得众人知道了,一个反对,到处围追堵截。
他怕董国丈见不到他着急,是带上了。
阿妹自然也要带在身边儿。
天不亮,他就派人去通知中原来的王明诚,小心翼翼地在卫队百余的拱卫下出城,等在城外头。
王明诚也是个早起的人,不大工夫,带着一个仆从,风风火火地赶出城,他是不敢相信东夏王会等在城外,出于礼貌才赶紧出城,打算在城外等候东夏王,心里却认准了,东夏王非是日上三竿之后才姗姗来迟,所以也不算加急,自己背着一个乌木做成的大书箱,让仆从牵着坠两个大篓子的驴。
他是世家直系子弟没错,但他的家族更倾向于那些出仕为官的子弟,而且若不是他自幼而孤,没有父亲管教,他也无法由着自己的兴趣走到今天。
堂堂王氏一族,显赫门阀,直系子弟竟然出个到处找石头研究的,家族是深以为耻的,并以他已加冠成人为名,剥夺掉他的家族供应。
他这次走出国境,没能找到一个家族上的人赞助,到处借钱,也只借了十几两的碎银子,有着师徒之称的褚放鹤不忍心,加上褚怡跟着董云儿走私军马混了些钱财,家境好转,资助了他五十两纹银,他就是靠着几十两银子出的边塞,一路上雇佣向导,风餐露宿,连匹像样的牲口都找不到,弄头驴还不舍得骑,上头两个大篓子,一边放些标本和换洗的衣裳,一边放些书籍,卷轴。
但这是个有着飒爽气质的年轻人。有可能是长期跋山涉水的磨练,他身形强健峭拔,一身青袍加身,身材高挑,亦不显瘦弱,袖子挽在臂弯,头发用布巾扎得一丝不苟,插着簪笔,脚下踏着草鞋,打着绑腿,腰间放下来一坠文人把玩的青色玉佩,斜斜插着一个小小的木折香薰扇。
最显眼和最能让人惊奇的是他背后背着的书箱。
这书箱由乌木和梨木构成,结结实实,两个有弧度的骨架从屁股后面一直伸到头顶,到了头顶,上头是一顶青色的圆圆伞盖,伞盖的前方吊下来一盏油灯,忽视这书箱的独特造型和他背起书箱照样挺拔的身姿,那书箱的后面是层层叠叠的卷轴。
他像是浑然不觉书箱的重量,书箱探出来的卷轴探出外稍,又清楚地告诉别人,他不是个扛活的背夫。
前日宴请他,狄阿鸟是没有见到他赶路的模样。
今日牵着马,站在城门外的要道上等他,见他如是赶来,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股怜惜顿时涌上心头。
原来这个少年文士,便是这样一路跋山涉水,走出国门,不远万里,在到处追寻自己的梦想。看他恣意峭拔的身影,看他背满的卷轴,看他出众的体力,利落的打扮,这分明是个出众的美少年呀,如果他有意仕途,因为出自名门,有不错的学识和气质,那些中正楼的人是会毫不吝啬赞美之辞。
随后他就是惊喜,立刻朝自己的阿妹撇过去,心道:“我的阿妹就是在等这样的一个人呀。幸亏没有逼她成亲。我天骄一样的阿妹,也只有这样的年轻人才能给她幸福呀。”
狄阿雪也惊呆了。
背对着霞光,对面的人是一身霞光走来,沉重的书箱压不住抖擞的精神……大步流星。尤其是他的大步流星,和狄阿鸟着急走路时一般无二,跨得大大的,有力,沉稳。
她“啊”了一声,跟狄阿鸟说:“阿哥。他是个书生吗?这书箱下来上百斤?”
狄阿鸟小声说:“背着的全是卷轴,不是书生是什么?如假包换。这文武其实是互通的,你身体不强健,怎么有精力读书,你读书读得好,怎么能不知道惜福修身,强健自己的身体呢,起码也要学习六艺呀?可惜了,要是腰下再挂一把短剑会更好。待会你去问问他,就问他是不是读书人,哪有读书人能背这么重还能赶路,好不好?”
狄阿雪很兴奋,“嗯”了一声说:“好。”她补充说:“我就不信他是读书人。阿哥。看到了没有,他身后还有头驴都不知道骑,他的仆从也没有他背的东西多,你说他那小毛驴是为了驮两筐东西呢,还是人笨,不知道骑着走呢?你说他会骑马不会?咱们给他匹马,他会不会骑?”
狄阿鸟毫不迟疑地说:“你问阿哥呀。等他到跟前了,你问他呀?就说,公子,你会不会骑马?”
他发现狄阿雪脸上现出红霞,觉得极有戏,怕狄阿雪知道自己故意让她去和对方说话,起了戒心,就说:“阿哥觉得他会骑马。他是世家子弟呀。就这体力,就这步子,就这走南闯北的模样,那也是精通六艺,不然路上碰到几个毛贼咋办?”他又说:“阿哥就感到意外呀。你说这么多年,中原富庶之地,见着过这般少年?阿哥稀奇……想把他留在国中。你说阿爸留了那么多北地地理金石的手稿,若是抛出来,他有没有兴趣去看呢。看完一本,有没有兴趣看下一本呢?”
他温温吞吞地说着话,给从人勾勾手指,拿到两本自装的线装书,递到狄阿雪手里说:“阿雪呀。这一本呢。是阿哥这几天一直在看的,记录了瀚海周围的山川,是司地局的秘本,这一本呢,是阿爸留下的……你拿着,拿着呀。放你这儿,你来决定给不给他看,毕竟这都是咱东夏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