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裳,梳洗妥当,她一个人怔怔的坐在月洞窗前发呆,脸色一阵明一阵暗。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更不敢轻易打扰。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且很突然,此时一幕幕回想起来,计子清仍然有种无力头疼的感觉。如果说自打遇到便宜老爹之后她的一切都一帆风顺,那么今天可以说是不顺到了极致。尤其想到刚刚不久前计夫人的言行态度,她心里没来由的就感到一阵恐慌。
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才发现屋里已经漆黑一片,此时,她就这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黑暗之中。身处锦绣膏粱,却没有一样是她可以完完全全驾驭得了的!便是她身上的绫罗绸缎和头上的珠翠宝石,也不知是谁才是主,谁才是陪衬!
或许,她只是邵琬清,是那个在山上挖野菜,在集市上买廉价花布,在河边洗衣裳,会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大口喝水,会为了一个铜子跟人破口吵架的乡下女子,她想变成计子清,她被如今所拥有的或尚未拥有的一切所吸引,她想要融入,想要改变,但她从来都没有成功过!因为这一切,本来也不是她的!
计子清激灵灵的打了个颤,下意识的抬头望虚空的黑暗中望去,表妹郑宝儿的容颜在她面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她那双充满怨恨,死也不甘的眼睛,就这么冷冷的瞧着她,令她无处遁形!
“啊——!”计子清突然捂着头尖叫起来,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百灵和张妈妈慌忙推门进来,点亮了屋里的蜡烛,忙着上前叫“姑娘!”
微晕的烛光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盘旋在她眼前的那张噩梦般的脸。计子清敛了敛神,瞪着百灵和张妈妈呵斥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连灯也不知道点!”
百灵战战兢兢小声回道:“姑娘,方才是姑娘吩咐……不许人进来打扰……”
计子清冷冷剜了她一眼,哼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百灵瞟了一眼垂着头的张妈妈,赔笑着道:“现在是巳时中刻,夫人说今晚没胃口,吩咐了请姑娘在屋里自己用晚饭,这会儿姑娘可要用?要不要奴婢去厨房传过来?”
计子清这时候心烦意乱,哪儿有什么心思吃饭?摇摇头说不必了,却问道:“侯爷回来了吗?去看看侯爷在不在书房。”
“是,姑娘。”百灵忙答应着,转身去了。
计子清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抬头瞪着张妈妈:“我要更衣,等会儿去侯爷那。”
“是,姑娘。”张妈妈也听说了她今天的彪悍事迹,面对时不由自主的多了两分小心翼翼。
一时计子清来到计侯爷书房外边,脚步随着心忍不住有些迟疑起来。今天她把计子茜揍得有多痛快,此刻心情就有多忐忑。她心里很清楚,计侯爷对计子茜的疼爱绝不输于对她的疼爱。没准,计子茜早已在计侯爷面前告过状了!
“是清儿在外头吗?进来吧!”书房中缓缓响起一声中年男子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声音,计子清只得答应一声,咬咬牙,推开门进去。
“爹。”计子清什么也没说,直接跪在了计侯爷面前。
坐在书桌后的计侯爷,执笔的手一滞,凝了她片刻,缓缓的将笔搁下,抬眼望着她,然后就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伤心,似失望,似无奈,但这一切的情绪却包含着同一种感情,那就是关心。
“爹!”计子清忍不住流下了泪。一直以来扮演郑宝儿的角色,她也已经很累了,这种日子,还是早早结束的好。
“傻孩子,哭什么!”计侯爷见她流泪心里也甚是难受,忙起身上前,轻轻将她扶了起来,父女俩至一旁靠着壁的长榻上坐下。
“都是爹不好!”计子清请罪的话还没出口,被计侯爷这当头一句话又给硬生生的压了回去,她有些吃惊和茫然的瞧着计侯爷,心里不安起来。
“是爹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没有好好的教导你。”计侯爷嘴里发涩,发苦。如果不是他失责,计子清断然不会变成这样,初初听到此事时,他惊诧,不信却又不得不信,他震怒,震怒之后却又涌上无可言明的愧疚。
“不,爹!”计子清这一声爹叫得心甘情愿,她无比眷恋的凝着计侯爷慈爱的脸,垂眸轻轻说道:“是清儿不好,爹一向来都很疼清儿,是清儿不懂事,辜负了爹的一番良苦用心。”
“清儿……”计侯爷百感交集,五味成杂。按理说,听到计子清这么说他应该感到很欣慰才是,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却充满着沉重,铅块一样的沉重。
“爹,请爹爹尽快为女儿定下亲事吧!对方只要人品好,只要对女儿好,家里简单一些,官职小一些都没有关系。”计子清说出这番话后,心里突然感到无比的轻松。是啊,她只是一个冒牌货,反正她也没法融入上流社会,那么找一户殷实富裕的人家嫁了过去有何不好?只要有便宜爹在,夫家还不得由着她横着走?她原先真是脂油蒙了心,竟然想着去攀附那等世家大族,那不是摆明了送上门去给人羞辱么!猛然想到自己当初之所以生出那般的心思,其实都是基于甄钰明里暗里的暗示,令她鬼使神差的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计子清心里不由得把甄钰恨恨的骂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