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朝堂,撤下帘帐,白胜男的重新出现暗中掀起不小的轰动,以刘启寒为首的五位朝臣已经做好了下个月投奔刘氏的准备,此番见陛下完好无损,心里不免打鼓。
万岳跪在最后一排,远远的看着女皇如沐春风的样子,低首间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心道,本以为白氏命不久矣,看来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居然还留着白氏这个祸害。
“诸位爱卿,前段时间朕身子不爽,承蒙诸卿不弃,安稳了朝局,朕已拟好论功行赏的诏书。”白胜男扫视着台阶下的朝臣,“若朕的嘉奖有遗漏,还请诸位主动告知,朕绝不亏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自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叛臣……”
话音未落,白胜男的视线已经落在刘启寒的身上,当初若不是形势所逼,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对刘启寒这等卖主求荣者手下留情。本以为,这厮有了改过自新的机会能重新做人,却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报效秦国赎罪的意思,反而煽动几个重要职位的朝臣叛国!
“刘启寒,听说朕抱恙的这段时间,你很忙嘛。”
转了转手上的东珠串子,白胜男似随意般点了他的名字,刘启寒闻声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但他毕竟为官多年,胸有城府,没有暴露出任何不安,反而谦恭的走出队列,与白胜男笑谈政事。
闲言中,白胜男扫了一眼手指上的黄金素圈,当初明明是被迫戴上的,如今却习惯了它的存在。或许,姜严华就像这个戒指,金贵却不浮夸。
“刘卿,朕这里有一封书信,你看看笔体如何?用词可佳?”
捻起龙案上的牛皮信封,让依卢转交给刘启寒,白胜男凝着他的神色,心道,这个老狐狸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稳得很啊!真是可惜,这样稳如泰山的臣子,居然心不在秦国,是个叛臣。
刘启寒自认行事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但当看到信上的字字句句时,终于无法保持镇定,“陛下,这……这明显是有人看不惯陛下与臣的君臣一心,故意栽赃陷害!求陛下明察!”
叹了口气,白胜男眉头微蹙,似是为难,下颚微扬,司徒林得令走出队列,冷漠的对刘启寒道,“上月初五,刘大人遣家中管家之子亲自去刘氏京都面见刘通心腹,有这件事吧?”刘启寒正要反驳,又听他道,“上月二十七,你带着厄璧坤、索风和蒋旭三人以东游之名,在凉州秘密会见了刘氏的舒朗奇……”司徒林顿了顿,猛地高声喝道,“可有此事!”
“没,没有这样的事。”刘启寒连忙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求陛下明鉴,臣是被冤枉的。厄璧坤、索风和蒋旭三位大人都可以为臣作证的,我们真的是去东游。”
“刘卿,若没有真凭实据,朕不会公然在大朝会上揭你之罪。刘卿,你真的让朕很失望。还有厄璧坤、索风和蒋旭,你们都是身居高职要职之臣,在秦国为官也不是一年半载了,怎么就贪图蝇头小利,叛国叛君呢?是朕对你们不够好?”
“陛下,臣……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求陛下饶了臣这一次吧!”
从前白胜男觉得刘启寒能屈能伸,如今却觉得他侮辱了这个词,眼前他卑躬屈膝的求饶让人觉得恶心。
“朕扪心自问,自登基以来,对你们每一位都坦诚相待。甚至在邹大人的建议下,给你们增加俸禄、沐休,设宴款待你们的子女、妻子,朕之真心,你们都看不到?”
摇摇头,白胜男显得很痛苦,沉沉道,“除了他们五个,还有些官员朕就不点出了,朕不愿意跟任何一个人撕破脸,因为那代表着朕不得不处决他,甚至要祸及他的家人!”
白胜男的话,让在场不少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在她外出和抱病的这段时间,不少大臣都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只是没有刘启寒这样严重罢了,但若真的被揪出来,也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朕很失望,尤其是你,刘卿,李瑞之事朕就破例给过你机会,但你并未珍惜。来人,把他们三个拉出去,交由刑部尚书左煦亲审。刑部会审定罪后……”叹了口气,白胜男深深看了刘启寒一眼,继续道,“定罪后也不必交给朕阅,直接交中枢阁发诏令公布天下吧,让天下人都知道,朕赏罚分明,不是个少不更事,只懂得哄着群臣肆意妄为的傻子!”
处理了刘启寒等吃里爬外的叛臣,白胜男聊了几句农耕和天象缓和气氛,便主动把话题引到季氏复国一事上,并让大家各抒己见,讨论季国之所以能复国成功和韩国复国失败的本质原因。朝臣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揭陛下的伤疤,即便有了邹亮的抛砖,也没有引出玉石,白胜男只好让朝臣会后写折子。
朝会散去,白胜男坐进许澜布置的软轿,片刻不停的回到昭霞殿休息。这次生产她算是领略了许澜的执拗,那真是豁出命去也要阻止自己“恶习”的勇敢,若朝中多些许澜这样的人就好了。
“许澜,你这样违逆朕,就不怕朕生气?”
“臣就是个郎中,本职是治病救人,病人不听话,自当纠正、阻止。”许澜捧着药杵跪在地上,不卑不亢,“若是陛下的身子康健,臣就是死也不怕,又怎么会害怕陛下生气呢?臣就像那松针,细小却坚硬,阿谀奉承的事,臣做不来。”
“好,好一个细小却坚硬,许澜,朕越发欣赏你了。”白胜男将他扶起,赞道,“即日起,升许澜为正二品御医。”
将白胜男与许澜的对话尽收耳中,姜严华踉跄着步子走了进来,“陛下只顾着纳贤,下朝回来许久,却也不去问问我喝药没、身子康健如何,看来一点也不记得严三是因何犯了旧疾……”
此番重逢,白胜男总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严三,而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的傀儡,但他除了言辞偶尔有些无状外,又和严三那副地痞无赖的样子极为相似……
“许澜你先退下吧。”不想在外人面前与他斗嘴,白胜男示意依卢帮自己卸下冕冠,“若非你欺君罔上,朕又何须惩罚你。”
“你这么说,好像是我的不对了?”
“不然呢?”白胜男对着镜子里的他道,“难道你要说是朕乱用皇权,故意为难你?”
“你就是为难我,欺负我喜欢你。”说话间,姜严华已经斜坐在妆台前,透过铜镜看着里面刚毅的女人,细细的打量,好似看一万年也不会觉得厌烦。
“依卢,劳烦你也先出去。”
语气俨然自己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姜严华凝着白胜男似笑非笑的脸颊,仔细的为她解开冕冠的丝带。
“冕冠真的很重,我虽混迹绿林,这些时日却也能感受到你肩上的重担。”将冕冠放在一旁,细长的手落在肩头,俯身将下颚落在她的颈窝,姜严华心疼的凑在她耳边喃喃道,“瑾儿娘,这几年你辛苦了。”
许是从没有人这样坦率的夸赞过自己,许是登基这几年心里真的压了很多难言之苦,许是季洵的背叛让坚硬的心支离破碎……姜严华的寥寥数语,将白胜男压在心底深处的痛苦和无奈尽数勾起,并以狂风般的疾速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