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面露解脱的笑容,向陛下行了一礼,便再也不在广信宫外候着,直接出宫回府。他不想让众人以为自己是在对范闲示好,也不想人们以为自己是在揣摩圣意,只是纯粹地不想范闲死了,此时听着对方安全,走地倒也潇洒。
皇帝挥挥手,示意宜贵嫔领着已经困的不行了的三皇子先行回宫,便抬步准备往广信宫里去看看,靖王爷自然也跟在他身后。
不料太医正却拦在了两位贵人身前,苦笑说道:“刚范大人昏迷前说了,最好不要有人进去,免得……
”他皱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那个新鲜词:……自感染?”
范闲这句交代,其实想求个清静而已。皇帝与靖王愣了愣,允了此议,不料又看着太医正面露狂热之意说道:“陛下。臣以为,小范大人医术了得,应该入太医院任职……一可为宫中各位贵人治病,二来也可传授学生。造福庆国百姓,正所谓泽延千世……”
这话实在是大善之请,又没有什么私心,但此时情势紧张,陛下终于忍不住抢在靖王之前发火了,大怒骂道:“人还没醒来,你抢什么抢!范闲何等才干,怎么可能拘困在这些事务之中!”
靖王却偏偏不生气了,嘿嘿笑着咕哝了一句:“当医生总比当病人强。”
三处的官吏此时终于也退了出来,恭敬地向陛下行礼。得了陛下的几句劝勉之后,便有些精力憔悴地离开了皇宫。此时广信宫中,除了服侍的那几位太监宫女之外。就只剩下了范闲及婉儿、若若三个人。
林婉儿心疼地看了范闲一眼,又心疼地看了面色苍白地小姑子一眼,柔柔地擦去她额上的汗珠,这是范闲先前说过的。范若若一直稳定到现在的手,终于开始颤抖了起来。知道自己终于在哥哥地指挥下,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哥哥的性命应该保住了。她的心神却是无来由的一松,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林婉儿扶住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依然没有说话,这笑容里的意思很明显,鸡腿姑娘觉得……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帮到范闲什么,而只有自己,似乎永远只能旁观。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
“嫂子。”范若若终于发现了林婉儿异常的沉默,关切问道:“身子没事吧?”
林婉儿被小姑子盯了半天,没有办法,旋即微笑说道:“没事。”
没事这两个字说的有些含糊不清,范若若定晴一看,才发现嫂子地唇边竟是隐有血迹,不由唬了一跳,便准备唤御医进来看。
林婉儿赶紧捂着她的嘴巴,生怕惊醒了沉醉于哥罗芳之中的范闲,有些口齿不清解释道:“木……事,刚凯咬着舌头了。”
范若若微微一愣,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中不由一暖,对这位年纪轻轻地嫂子更添一丝敬爱——先前给范闲喂药的时候,婉儿心急如焚,只顾着将药丸嚼散,却是情急之下咬伤了自己的舌头,但心系相公安危,却是一直忍到了现在。
广信宫里的白幔早已除去,此时月儿穿出晚云,向人间洒来片片清晖,与当年这宫里的白幔倒有些相似。宫外地人们渐渐散了,只留下了足够的侍卫与传信的太监,宫内地宫女太监们将脑袋搁在椅子上小憩着,时刻准备着小范大人的伤势有什么变化,又有值夜的宫女安静地移走了多余的宫烛。
那姑嫂二人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昏暗烛光里安详睡着的范闲,脸上同时露出了一丝宽慰的笑意。
层层皇城宫墙之外,一身粗布衣裳的五竹,冷漠地看着宫内某个方向,确认了某人的安全后,悄无声息地遁入了黑夜的小树林中。
过了数日,仍然是在皇宫之中,一处往日清静,今日却是布防森严地梅圆深处,那位京都如今最出名的病人,正躺在软榻之上发着感慨。
“什么时候能回家?”
范闲盖着薄被,躺在软榻之上,看着梅圆里提前出世来孝敬自己的小不点初梅,面色有些恼火。
皇宫里的物资自然是极丰富的,各种名贵药材经由太医院的用心整治,不停往他的肚子里灌,想不回复的快都很难,皇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在服侍人方面,自然也比范府要强很多。就连这梅圆的景致都比范家后圆要强不少,加上妻子与妹妹得了特,可以天天陪在自己身边——这小秋阳晒着,小棉被盖着,小美人儿陪着,似乎与自己在家里的生活没什么两样——除了没有秋千。
但他依然很想回范府,因为他总觉得那里才是自己在京都真正的家。
在经历了庆国皇宫第一次手术之后,仗着这近二十年勤修苦练打下的身体基础,他的恢复极快,胸腹处依然未曾痊愈,但总算可以平躺着看看风景了。只是体内的真气散离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他的心里有些微寒和恐惧。
若若吹了吹碗中的清粥,用调羹喂了他一口。另一侧,林婉儿伸手进他的宽袍之中,小心地调了一下双层布带里谷袋的位置,这是范闲的要求,用布带束住伤口,加上重袋压着,对于伤口的愈合极有好处。
范闲有些困难地咽下清粥,埋怨道:“天天喝粥,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我想回家……不说吃抱月楼的菜,喝喝柳姨娘调的果浆子,也比这个强不少。”
林婉儿嗔道:“刚刚醒了没两天,话倒是多了不少,陛下既然恩允你在宫中养伤,你怕什么闲言闲语……不过……口里淡出鸟来是什么意思?”
范若若也很不解:“什么鸟?”
范闲面色不变,转移话题:“我不是怕闲言闲语……只是有些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