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棒极了!”娥喊道:“‘名可名,非常名’!语音和文字之外的话语,交流与沟通的另一种可能,素常言词难于企及的心愿!棒,棒透了!你想出来的?”
那丁嗫嚅,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那可是古圣贤们的先知先觉呀!
娥说:“是呀,即便‘那话’,也已经让伊莉莎白给弄成了谎言,这才是格伦最不能忍受的,才是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和他ED的原因!”
丁一:“所以他说‘我总觉得自己忍不住要说谎’。”
娥:“所以他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这让我很难再和别人沟通’。”
丁一:“他是说:要是‘那话’也被滥用,还有什么不是谎言?还有什么能够让亚当和夏娃终于相认?”
娥:“他是说:要是一切语言都告失效,人不ED那才是有问题呢。”
丁一:“所以你说,ED的,很可能都是些伟大的失望者?”
娥:“你说,为什么,格伦要拍那些录像?”
丁一:“是呀,安也是这么问的。”
娥:“他的心并没有死。他仍然盼望听到真话,尤其是在爱情中,那种极端的时刻,人们,真心想要说的,都是什么?”
丁一:“可当安真心向他表示爱情的时候,他却说‘我花了九年时间来构造我的生活,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
娥:“也许他是想,不如就这么活在虚幻的真话里吧!他已经让真实的谎言给伤怕了。”
丁一:“秦汉也是这样吗?”
娥:“所以我说,ED并不见得就是性无能。”
丁一于是想起那些千逢万遇但是千篇一律的日子,想起了曾经的疲惫与厌倦,想起了丁一之花的几度萎败——肉体是一条界线,你我是两座牢笼……可却一时想不起是从何时,是自何地,是因何事,这一朵失望的花已然又恢复了往日的激情与敏锐……
是因为夏娃呀!我提醒他,夏娃来到了娥,以及娥走近你丁一,我们才又重新看见了一个非凡的女人!
是因为你吗,娥?是因为你吗夏娃?
当然,当然。
但是你,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呢?
啊,那你就再好好看看她吧!
赤裸的娥于是冲我们笑笑,移身窗前。窗外,夜正消散。在娥飘动的发丝旁,晨风正徐徐走过;在娥颀长的脖颈边,星辰正缓缓隐没;在娥迈动的双腿间,远山渐渐显其轮廓……我要是诗人我定要把这情景写成诗篇。但这诗情,尚不足以令丁一之花跳动。
娥在窗前的地板上坐下,在她挺耸的乳尖前面,晨曦正悄悄地亮起来。娥在窗前的地板上躺倒,在她蓬勃的毛丛上方,霞光正慢慢地辽阔。娥与丁一相互注视,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寂静中嗡嗡然有了喧响……我要是画家我定要把这情景画下来。但这画意,似仍不够让丁一之花昂扬。
窗外,白昼就要到来。我担心这样的互望是否就要走到尽头,或就要到达极限?我担心,设若这样的互望年年月月,月月年年,会不会有一天也要魅力耗散?然而就当这时,不知是什么被风吹落地上,娥跪起来,挪动双膝,伏身去捡……啊,这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这一个无遮无拦的随意!这一种蒙昧未开的姿态或不知有羞的心流啊,忽令那朵沉垂的花感动至深,瞬间我即扶摇飞扬,丁一的原野亦随之春光普照、疾风密雨……疾风密雨在娥之沃土上激起震荡,激起放浪的呼喊或狂野的嚎叫,激起夏娃存之千古的吟唱……
这是为什么?很久以来我都在想,这是因为什么?
有人学着爱上吸引他的人,而有人是越来越被所爱的人吸引。
密雨疾风之中,丁不见娥,娥不见丁……但我们却似一齐眺望得更为遥远,谛听得更为深彻,深得近乎抽象,近乎虚拟……唔,那已经不是我们的互相注视了,那是我们在一同眺望时间,眺望过去和未来,眺望童年,少年,青春和晚景,远山和飞霞,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那个不经意的瞬间仿佛把我们一下子带回了伊甸。那美妙的丰臀亦不再只是成熟的吸引,而恰恰是在诉说幼稚;那有形的隐秘亦不再是划出界线,而恰恰是在相告归来;那天赋的身形、肌肤、器官与欲望呵,是要你们一同回想往日的悠久,一同祈祷永在的未来……于是乎天界就会传来声音——从近乎抽象、近乎虚拟的地方传来:
Wearetheworld,Wearethechildren(我们是世界,我们是孩子)……
——这是我在丁一之旅中所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