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有一年酷暑家里停电,他满怀欣喜以为能躲过一劫,小心翼翼去征求母亲意见。母亲并没说话,眼神在他汗衫短裤上来回打量,默不作声回房拿出衬衣西裤,“换上。”
梁知予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还有皮鞋,穿上。”
他低头看了看赤着的双脚,不过站定一小会,已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汗脚印。
母亲有节奏的蒲扇循环着室内外的热风,四十度的高温让黑白琴键都烫手灼人。他刚系上领扣袖扣,母亲已经递上来一个领结;短短几分钟后,他已然汗流浃背。
“知予你不要怪妈妈,很多规矩立下了就不能破坏,这是在磨炼你的心性”,母亲的苦口婆心和钢琴音交织,分不清哪个更让他烦闷。
汗水不断滴溅到他的眉梢和眼睫,最后滴滴答答落在手背和琴键上,连带滑弹出好几个颤音。拉赫玛尼诺夫的前奏曲提供了砸琴泄愤的机会,他越弹越凶,将心里所有的愤懑和无处挥发的燥热通通落入指尖。
电力恢复的时候,衬衣早就和他的肌肤粘黏在一起,拧一拧衣摆,地板上一滩水迹。他龇牙咧嘴的脱下衣服,冲了个凉,喷洒里的水洗去了臭烘烘的汗液,也连带打湿了眼眶。
那一年,他不过才13岁。
姜莱从来没听过这些,她瞪大双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问了所有人第一反应下都会问出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咽下后半句-“你妈是疯了吗?”
梁知予耸耸肩,“小时候我也不懂,长大了懂了一点。这是她的执念,她有她的不得已。”
姜莱还想再说点什么,话音被突然响起的掌声打断。
人群中窜出一个女生小步上前给刚演奏完的男生递上一朵玫瑰。众人哟哟呼喊着瞎起哄,胡乱鼓掌。女生对着人群大喊一声,“我们并不认识,只是这首曲子需要配玫瑰”,说完便跑的无踪无影;被送花的男人一时无措,只能对着她背影喊了声“谢谢”。
小插曲而已,却赶跑了重提伤心事的契机。
“钟楼要上么?还是五刀良心价”,姜莱已经算不清在这台电梯上花了多少钱-但凡有家人,朋友拜访,上钟楼成了逛校园的必备项目之一。
梁知予想都没想,“行,随你。”
上去时正好赶上下午两点整点敲钟,大铜钟的声音悠远绵扬,一下又一下,敲散了心事。远处的海湾和渔船融为一体,像一幅色彩明艳的油画。
“我们俩好像没有一起上过钟楼”,姜莱嘟囔着。
“你刚来美国的时候带你上过一次”,梁知予指着一处角落,“姜一南还在这许愿希望能按时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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