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榕便非是喜好奢靡之人,此次出行也不由暗中叹苦。从前不提,便自脱身后说起,她也曾几次辗转租车用度简朴,然那时她一人独乘独住,心中如何不提,身处却是宽敞自在。
却现下八人同车,住宿更乃大通铺,日夜下来几乎未能有独处之时。只好在众女冠都是修行之人不喜言辞吵闹,多少能得些安静。
因着她非是观中人,且是前去帮忙,比之众女冠,观主于她已是额有优待,比如吃食住宿皆是请她先挑,然便是如此,从现代到现在,这一路行来确是她最为吃苦的一程。
而马车选的是最次等,亦不配带车窗,且因法会之期仅剩无多,一路皆是加紧赶路,是以南榕仅能从途中下车休息及夜晚住店时看一看外界之景,知悉身处之地,
然虽大夏城镇多有相似,她却也辨得出东南西北,
鄢清分明在南,却为何在向北而行?
秦女冠与她同车,听她问此停下默经,稍思索片刻,才面有恍然与她小声说道:“此事说来确是观主看差了眼,法会之地实是开在沐亭。而这两地一南一北相差甚远,又多费了诸多时日,好在观主有先见之明一路省吃俭用才将这银钱找补回来,只却得加急赶路,倒要叫居士与我等再受苦一程了。”
“沐亭”
竟是沐亭,距上都仅有三百余里,快马一日便可抵达的沐亭!
“停车!”
?
第100章[v]
南榕霍然起身,不顾车内众人被她惊声打断,亦不待马车停稳便推门下车。
更改路线为何不予告知,若早知是在沐亭,她便是做了忘恩之人也绝不会前往,可现下便是埋怨也已无用,且看现下到了何地立刻折返,
“居士,木居士?您这是要作何?天黑之前我们便可抵达沐亭,这一路累居士辛苦,只望居士且再担待半日,居士?”
经此变故两辆马车均已停下,车中女冠乃至观主也都已下了车来,南榕被秦女冠挡住去路,感受着众人落在身上的目光,只如被蛛丝缠缚呼吸艰难,
她知道她们在关心什么,若从一开始便不答应便不会怀抱希望,可她亲口答应,且大意到一路来到近前,仅仅只需半日便可到达才发现不对,
若她此时反悔,岂不是戏耍于人,又要这些踌躇满志一路期待的女冠们,情何以堪,
可她亦是,有苦难言啊。
可南榕却怨不得任何人,此事说到底是她的私心及大意所致,观主及女冠们不知她的身份不知她的从前,自更不知她与上都的渊源,
而此事未及时告知于她虽是不该,可在她们看来,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参加法会,她既已答应又未将顾虑提前告知,那么地点在何处,有无通知便已不再重要。
六月底的天还未到炎夏,远近之地都尽覆了生机绿意,官道上温风徐徐,两侧林叶哗哗作响,虽是正午,却并不叫人觉得燥热,
然南榕却觉熟悉的窒闷感,时隔许久再次忽然而至,她不是没怀疑这是不是那人在背后操控,可她同样不能确定他是否发现她还活着,
而若真是他,以他二人那般惨烈的诀别,若知她耍弄了他,他定然恨透了她,若知她身在何处,怕是早已将她捆了回去狠狠发落。
但他最是擅长杀人诛心,以他深不可测的心计手段,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他故意放纵,好在她措手不及时予她致命一击。
如是一想,南榕便愈觉寒意浸身,只想快快远离此地,一刻都不愿再多停留。
“观主,众位女冠--”
“木居士,”
观主抬手安抚了预感不详的女冠们,缓步来到她身前,手持流珠对她微施一礼,纵满观人的期待,与观中能否重现光辉都或可要落空,她的声音依然平和睿智,
“此行看错了地点确是贫道失误,更改路线未及时告知居士乃是贫道失职,居士在观中居住之时,常与贫道及观中女冠们一同修课诵读经文,居士的品性德行贫道深知之,”
“想来此地应是与居士有些渊源,贫道虽为观中而来,却也不愿因一己私心强人所难,故,居士莫要心觉负累,唯心而行便是。”
没有指责,没有以情相逼,如此从从容容坦坦荡荡,却反而叫南榕更觉心怀愧疚,她看着眼神平和虽身着朴素青衣,却自显仙风道骨淡然望着自己的观主,及平静下来各自手捻流珠垂下眼的众女冠,
反悔告辞之言,却如何开不了口。
“许是我终非是道门中人,心不够静,亦放不下这山清水秀,只是闷得久了想透透气,却惊动了诸位,实是惭愧。风已领过,景已看过,事不宜迟,若诸位无事,便请继续赶路吧。”
南榕终是无法心安理得的离开,她心中沉重,却因了众人蓦然惊喜的目光而轻松不少,且若果真踏入了猎人的网中,便此时她自私离开,怕也逃不出网去。
因着路上一番耽搁,马车在沐亭停下时已至夜幕初临,入城后也见了不少同样来此参会,身穿道袍只颜色略有不同的道长女冠。
同行面前自不可失了颜面,便观主为人淡泊,到了这法会之地,也不欲叫人因吝啬而小看了去,遂南榕便领了这一路行来第一次一人拥有的厢房。
待与众人道安,反落了门栓后,南榕终于心中复杂的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