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几眼,倒也是看出今年庄子颇丰。
正看了几眼,就听薛父对管事们说道“各位管着薛家各处的庄子,这一年,着实辛苦。”
见东家说这样的话,管事们齐身说不敢。其中最年老的一位躬身道“老爷说的哪里话,老爷如今让我们管着庄子,那是看的起我们,亦也是我们的体面,哪还有辛苦的道理。”
薛父一看,是早年曾跟过薛父父亲的老人,笑说道“你还硬朗?这大年月的,叫小的们来就是了。”
“谢老爷爱惜,只是他们到底年轻,怕路上有个闪失,再过几年就可以放心了。”顿了顿“况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来几次,乘着还能走动,多来向老爷太太哥儿磕磕头,以后怕也不能了。”
薛父道“哪就成这样了,我看你硬朗的很。不仅伺候了我,我还指望你们日后继续为蟠儿效力。”
管事们一听,忙期齐身拜下。
那管事亦道“我看哥儿比往年越发精神,越发的不凡了。”亦是些恭维话云云。
薛蟠在旁听着父亲和管事们说话,也大致了解了些各庄子上的事情。隐约明白,薛父也有让他逐渐熟悉薛家大小事的意思,越发听的仔细起来。
过年(二)
眼见到了腊月二十九日,斋供齐备,薛府中都换了门神、联挂牌、新油了桃符,全府上下,焕然一新。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大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待第二日,各府中的女眷便都到暖阁下轿,与诸子弟一起引入祠堂。
祭祖完毕,子侄们都退了出来,专候着给族中的长者行礼。
只见薛夫人上房地下,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新猩红毡,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请了族中年长的老祖母们坐了,薛夫人方用茶盘亲昵捧了茶与各老祖母,又各房夫人,另外一位侄媳妇捧了茶给各姐妹妯娌,吃了茶,大家又闹了一回,方看轿回了各府自不必细说。
只说薛蟠随着族中长辈子侄一起走入正堂,抬眼便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三个字“寿安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紫薇舍人薛某”。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盆。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睿安郡王穆芾拜手书〃。
待族中长老及年长者坐了,薛蟠方引着各子弟行了三跪就叩之礼,得了些金裸银裸之物。寒暄了一回,摆了饭,吃了一回子酒方罢。
亲戚们都散了,不过个把时辰,又到了吃年饭的时候。薛父这房人毕竟少,正经的主子也不过只有薛父、薛母、薛蟠及宝钗四人而已,其余侍妾是没有资格上桌的,所以也没有其他家的避讳,男女分坐。丫头媳妇们在紫檀雕嵌的大桌上摆了饭,退了下去,只见桌上摆着年糕、更岁饺子、桃汤、柏酒、椒酒、五辛盘,另各碟子吃食不提。
方坐罢,薛父自斟一杯,拿起,“这一杯要进我妻,夫人在家操持一年,府里上下亦井井有条,使我没有后顾之忧,这杯为夫进你”,说罢,饮尽。
薛夫人听到丈夫此言,心里甜蜜,脸上也羞出了红晕来,笑着举起酒杯,“妾身何德何能,受老爷一杯。再者说管理内府本就是妾身分内之事,何来言谢,只祝老爷万事顺遂方好”,说罢,自饮尽。
见薛夫人饮了酒,薛父又转头对薛蟠说道“你这孽畜以前胡作非为,扰得家里不得安宁,现今方好了一点,望你不要懈怠,认真跟着张先生习文才好。”薛蟠点头应了。
薛夫人见现在家庭和乐,儿子又乖巧,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觉得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想到姐姐王夫人,虽嫁于荣国府贾政老爷,得了诰命的封号,一大家子,赫赫巍巍,但哪有她和乐如意的。她上没有公婆,下没有小姑子,这薛府内还不是他做得主,老爷对她也甚是体贴,虽有几个侍妾,又没有子嗣,到不足为惧。如今蟠儿也懂得长进,又孝顺于她,以后荣华也有了保障,怎不让她舒心。
想到此,方想起上次王夫人来信中提到,大姑娘贾元春过了年就要参加宫里头的选秀,这一进侯门深似海,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结果。想起她来,便又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宝钗,做母亲的哪个不希望女儿有个好的归宿。
不由地说道“老爷,姐姐上回来信,宫里过了年便要选秀了,元春也在名单上,如若被哪位贵人看上了,倒是一场天大的福分。”说着倒是有点艳羡之色。
薛父毕竟是去过的地方多,哪只有妇道人家的眼色,“你只道这是好的,哪知道里面的艰难。如若真被哪位贵人看上了,福祸也犹未可知。”自饮了一杯,又说道“这看上去风光无限的事,可在里头的,哪个不是家族背景雄厚,心机深沉,又哪个是好相与的,往坏的说,性命都可不保,反而还连累了家里。你道是哪个都有天大的福气能笑到最后,毕竟是少数。如果是我的女儿,我宁可她嫁地低些,好有家里帮衬着,也不往高处去攀。”
薛夫人一听,也很是有道理,反倒少了些羡慕之心。
又听薛父说道:“还好我们不过是皇商之家,虽祖上略有些功德,但我们家的女儿倒不必进那地方”。
薛蟠在旁听了,也不由地说道“父亲,我也不让妹妹去那地方。那里又不好,一年也难得见面的,不好不好。”边说边摇头。
“哦,可有了姐妹在宫里,对你也是场富贵,这也不好?”薛父听了薛蟠的话,不由地一试道。
薛蟠满不在乎地应道“这是什么富贵,只不过靠了女人的裙带关系。”瞥了撇嘴,“富贵当然是自己闯出来,方是好的,才不要让自己的姐妹去那地方,活受罪。”
“哈哈,那我倒要看你能闯出何等的富贵来。”薛父笑说道。
宝钗在旁坐着,由奶娘伺候着,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哪知道,以后已经不用进宫选那伴读了,历史的脚步已经悄然改变。
薛夫人剥了个虾放薛蟠碗里,看着他慈爱地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已经极富贵了,我只求蟠儿平平安安,万事顺遂就好了。”
薛父却不以为然,“男儿在世,岂能只知裹足不前,当顶天立地,方是好男儿。如若蟠儿真能考得功名,亦是如了我的心愿。只恨我少时不知努力,又无名师教导,大了为家计奔波,又耽搁了,想时已经力不从心 ,到现在也不过是捐了个监生,但到底不是正经做学问的,总比那些文人学子低了一头。”想到此处,又饮了一杯酒。
“蟠儿如若真有尽意,正好也了我心愿,企不是一举两得。”
薛蟠见父亲连喝了几杯,忙乘了碗汤方父亲面前,说道“父亲且少喝几杯,明儿开始,各家的酒席,少不得父亲的酒。今且住了,当心身体为好。”
薛夫人也劝了,方停了酒,吃了些汤水饭菜的才罢。
薛蟠听了薛父的话,体会到薛父心中的遗憾。在文人鼎盛的世代,读书人总是在社会上高人一等的,企不是有规定,通过院试的童生都被称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