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明兰之所以能用这极品茶叶待客,却是沾了费家“皇商”的光。
商人虽然地位低下,处于末流,但是“皇商”毕竟不同。这世间最尊贵的存在莫过于天子,天子所属的皇族自然是人间第一等,但凡能沐浴到一点点“皇恩”的,都能与众不同,鸡犬升天。
皇商,“皇”之一字在前,就连普通的官吏都得小心对待,不敢轻易得罪。皇商之家因为日常经手的大宗买卖都是进贡的御用制品,但凡手指缝里漏下一点什么,他们平时日常所用也能沾沾光,感受一下“御用之品”的高级享受是什么滋味。
这是独属于皇商的特权,是皇帝都默许的。
当然,皇商也不敢嚣张,他们当然会把最极品的物品进贡,自己所用的怎么都得要降一个等次,如果他们敢说自家和皇帝用同样的东西,那真是给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就算如此,皇商之家见识、使用、品尝过的好东西,也确实比普通官吏之家要好的多。
“皇商”二字,简单明了,可附带的价值,才是费明兰所看重与不舍得放弃的最根本所在。
现在费家孤儿寡母的,如果再丢了“皇商”资格,偌大家产真的就只能任人宰割侵吞,父亲一辈子的心血都会付诸东流了。
立夏为客人敬上了狮峰明前茶,然后悄声退步到一边,静立着伺候,行动举止间大方得体,一看就训练有素,教养良好。
由下仆而观主人,便可得知一二。
青衣布袍的青年面带微笑,目光却谨肃,冷眼旁观着费家的一切。
费明德好男色,第一印象就极差。
费家主母胆小怯懦,柔弱可怜,这种女人没有主见,很难自己支撑起后宅,更别提支撑一个家族。
而在路上听到的费明蕙订婚事件起始经过,更是让青年皱眉,怎么看都觉得费家有愧皇商名号,做起事来毫无教养,有失体统,乱七八糟。
这种人家,怎堪良配?
这种糟糕的心情,一直到亲眼见到费明兰,才略微有了改观。
费忠贵的口碑不错,费明兰如果得了他的亲自教养,得了他的衣钵,或许还有可为之处?
或许青年的目光太过审慎苛刻了,费明兰感觉到了异样,心底微微诧异,既害羞,又有点不悦。
就算他是美男子,也不能如此盯着一个女子瞧个没完吧?
又不是相亲!
她在一边陪坐下,喝了口茶水,强作镇静地问道:“还不知客人贵姓大名?”
紫色锦袍少年道:“在下原四。他嘛,是我的三哥。”
费明兰点点头,“原来是原三公子和四公子。”
她面上平静依旧,可是在听到“原”字时,心头却卜通卜通巨跳。
难道是当今第一世家,那个传说中的“原家”?
他们出手阔绰,用五万两银子买一盆花,他们衣着珍贵罕见,气质华贵难言,这种种迹象无不证明着费明兰所猜测的一点不假。
说起来,原家的主母也姓郑,和费明兰的母亲同出郑氏一族,只是原家主母乃郑氏的嫡系贵小姐,和当今太后乃同胞亲姐妹,费家主母却不过是郑氏旁系远堂亲而已,家境只是小富,和嫡系郑氏的太后娘家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费忠贵以微末商人之身,能娶到出身郑氏旁系的费郑氏,算是幸运,但并非不可思议。倒是他之后用尽各种巴结方式孝敬郑氏嫡系,得到了皇商资格,才算是真正沾了郑家的光。
原三,原四,难道就是原家嫡系的三公子和四公子?
费明兰的心怦怦跳,又举起细瓷茶杯抿了口茶水,纤细修长的手指却不由得捏紧了杯下的小托盘。
就在这时,一直昏睡的费明德醒了。他申吟了一声,扭头就看到青衣青年正身姿端正地坐在窗下,姿态优雅地品茗,容颜无瑕,气质如玉,春日的午后微光轻轻洒落在他身上,如同为他镀了一层光晕,如梦似幻。
费明德不由呢喃道:“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宿昔同衣裳……”
他的声音并不算小,内室的几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费明兰不由得想翻白眼,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哥哥很有问题,今天才知道何止是有问题,根本是脑袋不正常!
原四──原平之却笑嘻嘻地对三哥一抬下巴,说:“其实这呆子眼光很不错嘛,弃我不顾,居然一眼就看出三哥才是真正的美人,慧眼啊,慧眼!”
青年瞪了他一眼,原平之却依然笑嘻嘻的,看起来心情很愉快。
以往原平之身边的人都夸奖原家四公子好相貌,是第一等,其实在他眼里,他的三哥原治之比他俊秀多了,只是原治之太会隐藏自己,平常不是青衣就是蓝袍,素淡得恼人,白白浪费了天赐的容颜。
这时费明德的丫鬟熬了药,胆战心惊地端着进来,先向费明兰屈膝施礼,喊了声:“大小姐。”
费明兰点了点头,走到费明德的床前,吩咐洗砚把他扶坐起来,背后垫上靠枕,方对丫鬟道:“喂少爷喝药吧,小心别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