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淮的骂声戛然而止,在缓缓靠近的脚步下牙根打颤。
“什么暴病身亡,你不敢叫人检验太子遗体,不合礼制匆促下葬,定是你毒害了太子!”杨淮把锁链挣的哗哗直响。
“毒害?朕可不会如此宽容。”炭盆里窜起几缕火苗,容璲的眼角在飘摇的昏黄中染上一层阴影,他的音调绵长,仿佛能悄无声息腐蚀人心,“三十七支箭,朕一直都记着,朕把它们一支支、一寸寸的刺在容瑜身上,钉进他的骨肉脏腑。”
杨淮呆若木鸡,韦渊此时也赶回地牢,下意识地看向傅秋锋。
傅秋锋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把门带上,低头和韦渊站在了门边,现在再想回避也为时已晚。
“朕的好皇兄竟然也会流血。”容璲轻蔑地嗤笑,“他是尊贵的皇后嫡子,朕还以为他和那些卑贱之人不一样,有上苍庇佑,龙气护体呢。”
“你这个不忠不孝谋逆篡位的乱臣贼子,我心中唯有太子能可称帝!”杨淮听得泪流不止,“你这个婢女的贱种荒淫无道嗜杀成性,傅秋风也是歌伶所生的庶子,一个男宠祸乱宫闱妖言惑众,大奕必会断送在你们手中!”
“骂够了?”容璲问道。
杨淮还要再说,容璲突然出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用力按在了刑架上,右臂的伤口周围又晕开暗痕。
杨淮双目圆睁,额上暴起一片青筋。
“陛下。”傅秋锋见状上前两步跪下,急道,“请息怒!”
韦渊也紧随其后行礼劝说:“陛下息怒,您的伤势……”
“陛下,此时杀他,虽是一时之快,却错失了引出幕后之人的机会,请陛下三思。”傅秋锋又俯下些许身子。
容璲慢慢回头注视着傅秋锋,他松开了一根食指,让杨淮喘了口气,又猛地收紧,只听一串从压迫到极致的喉咙里挤出的嘶哑气声,杨淮双眼涨突,整张发紫的脸都扭曲的不成样子。
“你敢阻拦朕。”容璲的声音衬着濒死的哀鸣,像寒冬的雪花,一片毫无重量,但积攒起来的风暴却足以撼动城池山岳。
傅秋锋微微屏住了呼吸,他在容璲的视线中感到重逾千钧的压力,仿佛被柔软又紧迫的蛇缠住脖颈慢慢窒息,在杀气与欲望中泛起最原始的颤栗。
“臣……一切皆为陛下所谋,但臣愿遵陛下旨意。”
容璲一点点眯起眼帘,纤长的睫毛遮住些许凌厉的目光,然后微微一笑松了手,嫌恶地甩了甩手上的口水和眼泪。
傅秋锋站起身,几步走到角落地端来水盆,送到容璲面前。
“就听你一次。”容璲洗净了手,在傅秋锋的衣襟上擦干,出了刑室回头命令道,“详细审,让他把能吐的东西都吐出来,然后绑到御花园里,每天剁一根手指,派崇威卫精锐看守,不要过于严密也不可太松散,再放出消息,此人勾结前朝逆党,意图弑君篡位颠覆大奕,证据确凿却仍负隅顽抗拒不招供,故此严刑示众,以儆效尤,宫中如有替此逆贼申辩者,同罪论处!”
韦渊立即拱手道:“属下明白。”
容璲望着傅秋锋道:“你满意了?”
“陛下圣明。”傅秋锋果断称赞,“您的伤还需及早包扎处理。”
“就凭你今日听到这些话,朕就可以灭你的口。”容璲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还有余裕担心朕的伤势?”
“陛下如今需要臣,等陛下不需要的时候,臣听凭处置。”傅秋锋顺从地俯首道。
“哼。”容璲不冷不热地瞥他一眼,快走几步进了隔壁,看了看坐在屋中的徽怡轩婢女,烛火和妆容让她确实与陈庭芳有几分相似,唐邈与柳河站在屋里,这两间房算不得隔音,为了让杨淮听清还开着门,容璲后来说了什么他们没太敢听,但杨淮吼的可一清二楚。
唐邈还算机灵,暗中拽了柳河一把,跪下坚定道:“属下等誓死追随陛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起来吧。”容璲挥挥手,“到崇威卫调人,包围朱雀宫,搜查杨淮住处,事情办得漂亮点,罚俸三月就改成一月,傅公子,走。”
“是。”唐邈领命道。
唐邈还在思考这个漂亮是怎么办法,傅秋锋从他身边经过,提醒了一句:“记得要张扬。”
柳河想了想,恍然大悟。
傅秋锋跟着容璲去了霜刃台的药房,暗卫难免受伤,这里规模虽远不及太医院,但金刃外伤相关的金疮药都是上好的,正在看书的医官连忙起身给容璲行礼。
“一间空房备好温水。”容璲吩咐了一声,医官轻车熟路地引两人去里间。
傅秋锋观察医官神色如常准备温水纱布的样子,似乎也见怪不怪,更让他诧异容璲身为皇帝,莫非还三天两头就受点伤不成。
“从朕坐上这张龙椅开始,无数人都盯着朕,都想让朕死。”容璲在榻上坐下,“可三年了,朕还活得好好的。”
傅秋锋沉默着站在旁边,房间静的出奇,他只好接了一句:“陛下不叫医官来吗?”
“朕不喜欢别人靠近。”容璲戏谑地盯着傅秋锋,抬起右臂搭在榻中小几上,“但你是朕的爱妃,这个机会就赏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