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生母之事,沈熙昊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此下,待他见到淙淙的萝河流水,遂有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在自己今后的每一个生辰之夜,都到至萝水之畔来凭吊其生母柳贵妃,即便是后来,当他知晓,其实传闻中的柳贵妃并非自己的生母后,他还是依然把这个习惯坚持了下来,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凭吊则多了另外的一番含义。
而我彼时,便是在沈熙昊正值消沉和哀伤之时出现,故此在一开始,乍然听到我的脚步声,沈熙昊误以为我乃别具用心之人,故而对我满是敌意,不过,待我一开口,他便明晓我只是普通的路人,此下之所以出现在他身后,那是因为是被他出尘的风采所折,是此,他放下警惕,隐去漠离,任由我在他身旁待了下去。
虽然那时,我尚戴着九尾狐面具,不现真容,但是却完全不掩我全身的翩然气度,所以,沈熙昊一时来了兴趣,打算探一探我面具下的面容如何,不过恰时,寻我的雅卿等人出现,沈熙昊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抬首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与雅卿等人方向相左的陈明峻的身影,故而,为防计划有变,他趁我不备,随即离开,不过却因为走的过于匆忙,那方一直珍藏于身上的锦帕被遗落了下来。
锦帕是先帝沈显给沈熙昊的,给他之时,沈显曾言,此帕乃其母遗物,让其好好保管,所以,沈熙昊便一直将锦帕贴身携带,甚是爱惜,而且还因为锦帕上的杭菊图案,开始爱菊,以致于发展到后来,宛然达到嗜菊成痴的地步——
他不仅自己爱菊,还会将自己的爱好强加于他人,故而,当静柔公主在我涵漪京畿分号的书房内,看到那株翠菊时,神情才会那样难看,因为凭着自己对沈熙昊嗜好的了解和深透,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株翠菊的种类,正是其兄沈熙昊较为喜欢的一种,不过碍于我当时的身份,她才生生地将正待出口的“好生熟悉”四字咽了下去。
其实,沈熙昊的爱菊嗜好还延续到了我在浩菊山庄的所见所闻上——
那圃圃盆栽勾勒成的菊花海洋,那名副其实的菊花宴,还有大厅里悬挂着的那几幅内容各异的菊花图,无一不言诉着主人的独特喜好,让人不得不喟自感叹,现在想来,那些菊花图中,其中有一幅赏菊图,当时之所以觉得其风骨眼熟,那是因为此画乃韩子湛根据沈熙昊的个人偏好而作。
言归正传,彼夜,因为我的出现,沈熙昊的大脑遂有些迟钝,故此一时失误,竟掏出了那方一直甚为珍惜的锦帕,铺垫在了陶然亭庑廊的平台上,而后示意我坐下,所以在他匆忙离开后,顿然醒悟到适才的不妥之举,因此即刻返回,去寻找锦帕,然而,不仅锦帕不见了,连我亦不见了,不过,在找寻锦帕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了另外一物,那便是我遗留下的荷包以及荷包里面装着的那枚母亲甚是珍爱的百合花玉坠。
除却锦帕,母亲与沈显在一起时,还留下了另外两件绣品,其中一件,便是传闻中已成为陪葬品的舞衣,其实,那件舞衣的材质,与我初至宛城之时,身上所着之披风的材质相同,不过,其舞衣却并非柳贵妃的陪葬品,而是先帝沈显的陪葬品。
而另外一件绣品,便是沈熙昊邀我到至浩菊山庄赏菊之时,我曾换过的那件女装,沈熙昊在邀我赏菊之时,曾再三强调让我着就女装到访,而我却偏偏未如其愿,是故,善于察言观色的侍女舒泓遂指示着小丫鬟“不慎”浇湿了我身着的男装,并以此为借口让我换装。
因浩菊山庄乃隐秘之地,不便公示与众,所以当时,舒泓特地交代内务府连夜赶制出来的女装,亦只是遵其命送到了她的寝处,而随着这批新制女装一起送达的,还有另外一件衣裳,那便是经内务府能工巧手修缮完毕并予以返还的,由母亲亲手所制的那件绫罗素衣。
而恰于彼时,舒泓正忙于布置浩菊山庄之事,无暇亲自回宫去取女装,于是便吩咐小宫女到自己的寝处去取,故而在不查之下,小宫女遂将此衣一并取来,当看到母亲所绣黹的那件衣裳亦在女装其列时,舒泓并没有责怪小宫女什么,只是再次小心翼翼地将其叠好,放在了箱底深处。
然而,事情则另有转折,当舒泓看到我对她准备的所有衣裳俱不满意时,出于对沈熙昊心理的揣摩和思量,她迟疑地拿出了此衣,并尝试着让我穿就,不过,当时她却未敢实言此衣的真正由来,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因为此衣的纹饰犯了沈熙昊的忌讳,所以一直以来,她才未曾着身。
故此,亦是到了现在,我方才明然,缘何我换上此衣,出现在沈熙昊面前之时,其眼神竟会那样地复杂和异样,原来此衣的意义,居然是如此地不同寻常。
其实关于此衣,还有另外一段插曲,那便是在我将此衣清洗干净后,曾请托沈熙昊帮我将其归还于舒泓,尚记得沈熙昊在听闻毕我的请求后,表情甚是平和,之后则很随意地将此衣接了过去,彼时见状,我还暗自奇怪,只不过是一件婢女的衣裳罢了,为何作为主人的沈熙昊却表现得如此小家子气,按理言,作为主人,沈熙昊大可以替舒泓做主,并推脱直言,让我不必归还此衣,然而他却没有,不过此下,我算是彻底了解,沈熙昊为何会如此重视此衣,不过这一切亦只是后话,不提。
再次言归正传,沈熙昊在结识了陈念娉后,还尚未有其他行动,计划便又有了变故,那便是其父沈显的病,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再亦无力继续支撑,是而,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沈显决定孤注一掷,于是,他传召陈沅江入宫,并向其道出了沈熙昊的真实身世,果然,陈沅江在知悉了此事后,态度大改,开始不遗余力地拥护沈熙昊为帝。
不过,即位后的沈熙昊却依然深感不安,于是在思虑之下,他决定采取无为而治,并用荒诞昏聩的行径来探一探陈沅江后续的反应,看其是否是真的全力拥护他为帝,并对他忠心不二,于是,他着实假作荒唐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然而陈沅江那厢却依然如故,直到他最先沉不住气,遂决定打破僵局,重新执行登基之前的计划,以陈念娉为掣,来牵制于陈沅江。
其实,沈熙昊自登基后,便暂断了与陈念娉的联系,此下,他重拾此事,还颇费了一番思量,如若自己直接要求陈沅江送女入宫,言不定会引发陈沅江对他的不臣之心,所以他选了另外一种办法,那就是依然从陈念娉那里着手。
陈念娉自从结识了沈熙昊后,遂开始魂牵梦萦,神不守舍,然而,就在她甫才尝到爱情的甜头之时,却骤然失去了沈熙昊的讯息,一时之间,她如坠深渊,惶立难安,不过,恰在她最焦急难耐之际,又意外地重新与沈熙昊取得联系,面对如此幸事,她如何能不欢喜如狂?
于是,陈念娉迅速地陷入了对沈熙昊的热恋,自然而然地,她再与沈熙昊单独相处之时,便突破了世俗的所有顾忌,与其有了夫妻之实,因而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其实,在知悉自己怀有身孕之时,陈念娉亦是甚为惊慌失措的,不过,沈熙昊却给了她莫大的助力,他不仅对她言明了自己的帝王身份,而且还诱哄她来说服我,进而让我去说服陈沅江,并让她入宫为妃。
至于沈熙昊为何会知晓我乃陈沅江之女,陆文航自然功不可没,因陆文航常常往来于陈府,其又乃聪慧之人,所以,根据陈沅江对我的异常纵容态度,复根据我对陈沅江的微词态度,他很容易便猜想到了我的真正身世,故此,他将自己所思量之事如实地告诉了沈熙昊知晓,于是,沈熙昊在听闻之后,遂决定让陈念娉利用陈沅江对我的亏欠之心,让我主动现身去说服于陈沅江。
不过,在我还未行动之前,陈沅江便发现了陈念娉的异样,作为父亲,对于自己女儿的这种有辱家风的行径,自然是盛怒不堪的,其实一直以来,他俱对陈念娉很纵容,那是因为陈念娉虽非母亲之女,相貌却异常地与母亲有三分相似,亦就是基于对母亲的执念,他才对陈念娉如此宠爱和纵容,于是乎,便养成了陈念娉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的性情,不过,他对陈念娉的纵容却不包括她不顾羞耻,私自与男子有染,并有了身孕,所以在气怒之下,他遂惩戒了陈念娉的贴身婢女素玟,复又将陈念娉关进了思过的静轩。
将陈念娉关进静轩之后,陈沅江便一直在书房内思量,思量事情的解决办法,因为深受母亲婚姻观的影响,所以,陈沅江遂将母亲的择偶观安置在了自己的女儿陈念娉身上,他一直希望她能嫁一忠贞得心之人,并与其白头相守,永不分离,所以,在他晓知陈念娉竟与皇帝沈熙昊有了私情之后,起初是极为愤怒和反对的,毕竟沈熙昊身为皇帝,是不可能只有陈念娉一位妃子的,再者,后宫之事,风云诡谲,算计丛生,依照陈念娉那纯真质然的心性,肯定是不能很好地应对的,但是陈念娉之事,却又关乎女子名节,根本无有其它可转圜的余地,事已至斯,若是不将她送进宫,她今后的人生将会是一片灰暗,因为当今世上,没有哪个男子能如他一般大度,能够接受一个不贞不洁的妻子。
思来想去,陈沅江亦唯有叹息和无奈,最终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执着和固念,所以,即便是后来我不到他的书房里去说服他讽刺他,他亦已经决定遵从陈念娉的意念,送其入宫。
其实,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