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陈夫人有好几日都不曾来帅府,原来是病了。顾舒窈清楚,在这个时代真正关心她的人不多,因此也格外珍惜陈夫人对她的感情。此外,陈公馆不比帅府,她正好有机会可以出去看看。
六姨太听说了这事,同顾舒窈一起去了。据说是城西这边的风水好,盛州的一些高官都将宅子建在城西,因此陈公馆离帅府并不是太远。
顾舒窈和六姨太到达陈公馆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那天正好雪后初霁,阳光照在陈公馆西班牙式的屋顶上,金灿灿的。从陈公馆里还传出了钢琴声,曲调很欢快,听得出是有人在反复练习一支曲子,总在同一个地方出错。
在陈公馆的佣人带领下,顾舒窈和六姨太进了客厅,一眼就看见了钢琴旁的陈妙龄。
六姨太本来还在小声与顾舒窈感叹:&ldo;人家妙龄练琴练得多好,要是鹤闻能这样就好了,我能少操多少心。&rdo;
陈妙龄琴其实弹得不怎么好,她太浮躁了,每次弹错同一个音节,就将手重重砸在钢琴上,发出难听的声响。也因为这,她刚才并没听见六姨太夸赞她,而是听见了脚步声。哪知陈妙龄连头都没回,语气僵硬:&ldo;你以前在这白吃白住了这么久,自己上去,懒得招待你。&rdo;
顾舒窈没做声,陈妙龄回过头翻了个白眼,才发现六姨太也在,吓了一大跳,连忙让佣人去倒茶。不过,六姨太已经有些被她惹恼了,不领她的情,跟着顾舒窈直接上去了。
陈公馆里其实没有什么人,陈师长经常不在家,家里也没有别的姨太太,只有陈夫人和陈妙龄在。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师长不近女色,洁身自好,可上次顾舒窈在戏院撞见过他一次,知道他在外花天酒地、并不检点。
陈师长没有纳姨太太多半是因为陈妙龄。陈师长娶陈夫人之前另有一位发妻,虽然也是媒妁之言,但夫妻两人相当恩爱。只可惜那位妻子红颜薄命,生头一胎时碰上难产大出血,刚把孩子生下人就没了。而她舍命诞下的孩子就是陈妙龄。
那时陈师长还只是团职,正跟随部队在外头打仗,以至于她的妻子到死都没有见到他一面。许是有对发妻的愧疚在,他对陈妙龄几乎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全然是要什么给什么,就差给她去天上摘星星了。陈师长在外一直都有女人,有好几个一度还想带回家来做姨太太,陈妙龄天天哭闹,把公馆折腾了个天翻地覆,陈师长才只好作罢。陈师长在陈妙龄七岁的时候,才又娶了陈夫人续弦,陈妙龄从一开始便是百般刁难,好在陈夫人性子缓和不与她计较。
陈夫人的主卧室在二楼,不过房门紧闭着,倒是一旁的一间卧室总有佣人进进出出,在精心布置。顾舒窈以为走错了,还特意瞧了一眼,才发现好些家具是全新的,并没有住人。
陈夫人的卧室里挂了厚厚的落地窗帘,外头天气大好,这里面却是光线暗淡闷得不行。
陈夫人半躺在欧式大床上,眼睛熬得通红,神情恍惚,满脸憔悴,见顾舒窈和六姨太来了,连忙吩咐:&ldo;六姨太也来了,阿秀快倒茶。&rdo;
六姨太过去扶她,&ldo;你这次病得挺重的,天寒地冻的要注意身子呀。&rdo;
顾舒窈也在陈夫人床前坐下,陈夫人拉过六姨太和她的手,叹了口气:&ldo;有什么可注意的,没病也就这样,他整日不着家,我又没有孩子,一个人闷着闷着也不知道做什么。&rdo;说着她突然哽咽起来,&ldo;还好你们来了。&rdo;
看着陈夫人这个样子,顾舒窈完全不敢跟他提上次在戏院见到陈师长的事情。
六姨太是个细心人,察觉到陈夫人不对劲,忙问:&ldo;你今天是怎么了,隔壁一直在进进出出的都在忙些什么?&rdo;
&ldo;陈曜东看了班子里的一个红妓,要接回来做姨太太,过几天搬进公馆,就住那。&rdo;说着,用下巴朝隔壁卧室抬了抬。
&ldo;你们家陈师长不是?&rdo;六姨太也知道陈师长从前不纳姨太太这件事,欲言又止。
&ldo;有什么办法,听说身子都有了,还听说什么肚子尖是男孩,那妓女她娘还要搬进来照顾她,乌烟瘴气的。&rdo;说着又哭了起来。
听陈夫人说,这次陈师长态度坚决,而陈妙龄居然也没反对。顾舒窈知道,陈夫人和陈妙龄的关系一向不睦,但之前都是陈夫人让着她,所以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她在想,是不是上次和陈妙龄在帅府发生冲突,才让陈妙龄对陈夫人和她怀恨在心,竟用这种摆明了会两败俱伤的手段去对付陈夫人。陈夫人一直都没有孩子,可以想见那个女人进门对她打击有多大。
旁边卧室搬东西的声音乒乓作响,楼下还传来陈妙龄拙劣却欢快的钢琴声,在这个黯淡的卧室里激烈碰撞。陈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顾舒窈不敢去想。
六姨太在一旁安慰陈夫人,帅府女人更多,六姨太说到底自己更只是个姨太太,站在她的角度,她的确很好去宽慰。可顾舒窈不行,那种说服别人接受丈夫拥有其他女人的话,她说不出口。
因为给殷鹤闻新请的英文老师中午要来,六姨太还没吃中饭就要回帅府,她知道这实在有些仓促,只问顾舒窈:&ldo;舒窈,你是在这多陪陪你姨妈,还是和我一块回去?我让司机晚些再来接你也成。&rdo;
顾舒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便对六姨太道:&ldo;不打紧的,到时让姨妈派司机送我回去就行了。&rdo;她根本就不想回帅府,更不想和殷鹤成同寝一室,能拖一日是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