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是个和稀泥的老手,这些推脱的话既不驳了老佛爷的面子,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顺便还挣了个贤名儿,真亏她打了这一手好算盘。
皇帝心里不痛快,但见太皇太后认为她说得有理,也不好一味固执己见,便含糊一笑道:&ldo;原就说的,不让老佛爷为我们操心,这件事朕和皇后私下商议就成了。&rdo;
太皇太后点头,太后也乐得打圆场,&ldo;皇后啊,皇帝是舍不得你啊。你瞧自己多好的造化,往后两个人就好好的吧!&rdo;一面说一面招呼,&ldo;这是礼部拟定的大征礼礼单,有分内的东西,也有另赐你父母的,你来瞧瞧,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rdo;
嘤鸣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红晕,赧然道:&ldo;老佛爷和皇额涅做主就是了,不必奴才瞧了。&rdo;
皇后不好意思了,太后就顺手递给了皇帝。皇帝接过来查看,这虽不是他头一回大婚,但这种细节处的安排是头一回过目。黄金二百两,白银一万两,这是定例。还有祁人老辈儿里传下来的章程,要送金银茶筒,及文马1二十匹,闲马四十匹。
至于给皇后父母的赏赉,大抵是金银绸缎,和一年四季的朝服。帝王家办事很讲究体面,连家里兄弟的也一个不落,俱有绸缎和马匹。皇帝阖上礼单颔首,&ldo;朕瞧都很熨帖,届时命礼部尚书多郎为正使,总管内务府大臣云璞为副使,持节往皇后府邸过礼。等过了中秋,朕再派遣官员告祭天地、太庙,及奉先殿。&rdo;
太皇太后很欢喜,皇帝大婚,繁文缛节巨万,但他愿意自己操持,就是对这桩婚事最大的认同。好啊,帝后琴瑟和鸣,她心里的大石头就放下了。虽然他们走出大殿后在中路上就开始拌嘴推搡,但打是亲骂是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隔窗看着,笑得十分欣慰。
先头在慈宁宫里其实各自都很克制,走到夹道里就决定分出个高下来,皇帝说:&ldo;你随朕上养心殿。&rdo;
嘤鸣不愿意,&ldo;我要回头所。&rdo;
&ldo;往后你就住在养心殿。&rdo;
嘤鸣对他的不依不饶头大得很,&ldo;就算大婚了我也不该住养心殿,您这是强人所难。&rdo;
&ldo;随朕而居就是强人所难?&rdo;皇帝冷笑,&ldo;你不是在老佛爷和太后跟前承认了吗,这会子装什么?朕还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呢,明明什么事儿都没有,偏在慈宁宫打肿脸充胖子。&rdo;
嘤鸣气得血上头,&ldo;我这是为自己吗?我这是为了安老佛爷和太后的心!要是让她们知道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万岁爷还不尽人事,可不知拿哪只眼睛瞧您呢。我豁出了自己的名声替您周全,您就别挑拣了,快谢谢我吧。&rdo;
皇帝调高了调门,&ldo;朕谢谢你?你也经得住朕一谢!什么叫朕不尽人事?谁说朕不能尽人事?要不是你赶朕走,你瞧朕能不能尽人事!&rdo;
嘤鸣愣住了,瞿然道:&ldo;敢情您还真想对我……那样儿呢?我可中了毒,您下得去手?&rdo;
皇帝郁闷得能呕出一盆血来,&ldo;你不是朕的皇后吗,朕对你那样儿有什么错?&rdo;
是啊,好像是没错,可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啊。嘤鸣别开脸,冲着广袤的天宇大喘了一口气,眼眶子里塞满了这个人,真叫她胸闷得厉害,她缓了缓才道:&ldo;这会子还没大婚呢,我们家可没教我大婚前和爷们儿……那个。&rdo;
皇帝撇了撇嘴,&ldo;自己要做正派人,就坏朕的名节……&rdo;
嘤鸣被他回个倒噎气,可不愿意和他多理论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她抹头就走,心里也觉得没脸。原本诏书宣读后就应该让她回去的,她要是回了齐家,省去多少麻烦。如今偏要留下她,人既然在宫里,就不能像在家似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和他兜搭,兜搭得多了哪里来的好话!这主儿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坏了他的名节,他一个皇帝,小老婆装了一屋子,孩子都有好几个,有个狗脚的名节!
一般像这样的斗嘴,吵了几句一拍两散就完了,回去各自生生闷气,过两天相见又是你谦我让的和谐场面。嘤鸣脚下走得急,本以为皇帝会和她分道扬镳,没想到走进西三所夹道里,还能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果然他就在不远,她停下脚说:&ldo;您怎么跟来了?您该回养心殿去,臣工们还等您叫起呐。&rdo;
然而皇帝并不搭理她,目空一切地越过她,负手往头所门上走,边走边道:&ldo;你能上养心殿,朕怎么不能来这儿?朕倒要瞧瞧,什么金不换的好地方,比养心殿还好!&rdo;
皇帝昂首阔步迈进了大门,这时候门上站班的也罢,院儿里正当值伺候的也罢,立时呼啦啦跪倒了一片。皇帝行进的路线上一般不能有障碍,小宫女儿正浇花呢,自己跪下前没来得及拽过洒壶,于是皇帝一脚踢翻了,旁若无人地迈进了正殿。
德禄看见万岁爷横着走的架势,只好冲皇后娘娘赔笑。那是皇后娘娘闺房,万岁爷闯进去又会干出什么怪事,冒出什么怪话来,这些都让德禄提心吊胆,忙跟在后头进了门。
嘤鸣没法子,气恼地站了一阵儿,海棠她们都畏畏缩缩地瞧着她,她叹了口气,只得举步随他进去。
皇帝站在地心四下打量,半晌道:&ldo;不过如此,朕还以为是什么金窝银窝,让你死都不愿意离开这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