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了屋内,倒是龄语正歪在炕下的靠背里兀自发呆,手中握着一盏碗茶,我已是踏进了半个身子,她依旧毫无察觉。旁边也没个守着的丫头,我便掩唇轻咳了一声,她这才觉失态,慌张地立马站起来,面色惶惶,蹲身做福:“不知嫡福晋回来,妾身自知失态,还请福晋饶恕。”
我轻抬手,苒荷示意,忙上前把她扶了,我笑道:“你快坐着罢,倒是这屋里怎么连半个守着的都没瞧见,又跑去哪儿鬼混了!”最后一句话,我豁地提高了音量,屋外立时跑进来了两个小丫鬟,跪在地上求饶,棋官儿也忙得从里屋踩着碎步赶出来,弯着腰低头道:“奴婢们有罪,不知福晋回来了。”
“如今侧福晋来了,都不知道该怎么伺候了吗?还非要我回来亲口?”我睁着圆目,此时倒不是刻意要给这几个丫头找难看,只是时刻点醒他们,切记要时时警惕。
棋官儿听了,噗通一声跪在我脚下,埋头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龄语见此,又听我收了口,这才敢劝道:“姐姐切莫气了自己的身子!是妹妹看他们手上都有事务,才吩咐他们不必在身前伺候的。”我听了,这才放缓神色,回身看龄语道:“只是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若是有个照顾不周全,这些人就是剁了双手也赔不起这般损失啊。”我说着拉起她的手,上炕坐了,一边道:“既然侧福晋为你们求情,就赶紧麻溜儿地该干嘛干嘛去。”
地上的棋官儿忙得领着身后的两个丫头谢恩起身去了,不等我同龄语寒暄完,已是又端了滚烫的茶盏上来。
“姐姐,我母家今日托我兄长送来一批水晶纱来,我身上也是不便,想着置在橱子里也是不当,不如给您瞧瞧,若是您看得上眼,便都拿去罢。”她口入蜜饯,我只听了那水晶纱三字,心里已是十分期待了。
果然,不多时,她身边的大丫头春华,端了一卷厚厚的蓝纱过来,待把那纱放在案上稍一展开,那浓厚的深蓝色便立时匀成一层薄如蝉翼的天蓝色轻纱了。
我不由得喊妙,赞道:“这纱真真是难为工匠了。”她见我喜欢,便也生出喜色:“既然姐姐也入得眼,那就全拿了去吧,裁件罩衣也是好的。”
我便谢过收下了,两人又坐着聊了会儿,我怕她坐的久对腰腹不好,便道:“坐得许久了,我扶你去院里转转。”
“不劳烦姐姐了,你这般提醒,我才觉得身上困倦,想回去略躺一躺。”她说着已是站了起来。
“好,那用过午饭,你记得多溜达溜达再去躺着歇息。”两人相告,这才离去了。
我将那水晶纱摊在床铺上,只觉得手指抚过,软如毛发,薄如水面,便对棋官儿道:“正巧前几日给王爷做的那身蓝色道袍还差个浅色儿的罩衣搭配,我瞧这颜色刚好,你觉得呢?”棋官儿近前,仔细端详番,才点头应道:“福晋的眼光哪里有差的,王爷见了必定也喜欢极了。”
“那快吩咐人去裁件罩衣出来,越快越好。”
“是。”棋官儿说着,捧了那纱便去办了。不多时,回来复命道:“吴公公说了,既是嫡福晋要的,便让工人先停了其他的伙计,把这罩衣裁出来才是正经的,说至多后天,便就做妥了。”
我听了,自是满意,便收了手也去躺着午歇了。
睡了许多会儿,才慢慢睁着眼醒来,头略一歪,谁成想床边儿上滚了一人,你道是谁?竟是端柔这丫头。我放缓了脸色,看她睡得正沉,也不去吵她,撑着手臂轻轻坐起来,拿毯子给她盖了,伸着脖子去看那厅里的大钟,那指针恰停在罗马数字iii上,已是下午三点一刻了,我侧耳细听,外面似乎很是安静,只有那炉中的炭火时不时发出几声响来。
我每午睡醒来,便总是要发会儿呆,正盯着那房中熏炉上的花样发呆,有人突恶作剧地将帕子丢在了我的头顶,视线被遮住的那一瞬,我也立马回了神儿,一把扯下我那帕子,佯装愠怒地乜眼看着那醒了的端柔,她见我如此神态,再也忍不住地捂着嘴笑起来:“阿苧,你发起呆来竟是什么都察觉不到了嘛?”
“不然呢?难道你发起呆来,还有心思去往别处盯着?”我辩解。
“那当然。”她继续戏谑,看我面上不解,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就差鼻子尖儿贴着我的了,继续道:“因为我从来不发呆啊,啊哈哈。”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我说着,便要去抓她痒,她笑着立马躲下床去,只穿着袜子立在地上。
我便收了手,忙催道:“你啊,快把鞋穿上吧,地上这么凉,你也不注意些。”
她这才又一脚跳回床上,两人挨着床边儿坐着,外面守着的棋官儿同苒荷这才端了面盆帕子进来,待都收拾妥了,便一起去外面的炕上坐了,她手往怀里掏了掏,脸色转了慌张,开口叫道:“哎呀,我的帕子不见了。”
我放了茶盏,宽慰道:“你再找找,兴许是出来的时候忘了拿了?”
“怎么会?方才从景仁宫出来手里还握着呢。”她继续回忆,便喊来了身旁的秋莲。
秋莲亦是诧异:“格格,许是掉在路上了吧?”
“这,估摸着也只有是丢外面了,算了,丢了便丢了罢,只是不知便宜给哪个人捡了去呢。”她絮叨完,脸上才又恢复些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