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时,见过老爷。”
“永平时从的军?”
“是。”
邓舍沉默了会儿,道:“也是老卒了。”不再理会,驱马到人群外,低声说了两句。数十侍卫同声应和,叫道:“丞相大人在此,场上诸人听了,还不快快住手!”会说高丽话的,翻译过去,重复一遍。
人群为之一静,有反应快的,立刻下跪。转眼间,不分高丽、汉人,跪倒一片。邓舍下马,由侍卫开路,缓步踱入。几个侍卫疾步上前,扶起了毕千牛等人。
那汉子抬起头来,收了手。他打人时甚凶,这时见了邓舍,大约一时回不过神来,呆了呆,拜倒在地。另有十数侍卫抽出长短刀剑,虎视眈眈地将之围在中间,抬眼去看邓舍,只等命令一下,就要他人头落地。
午时的日头不刺眼,阳光晒在身上,微有暖意。
场上鸦雀无声。
邓舍盯了那汉子,看了会儿,徐徐问道:“殴打官差,你可知罪么?”
“小人知罪。”这汉子胆子再大,不敢在邓舍面前放肆。
“恃强逞凶,扰乱街市,你可知罪么?”
“小人知罪。”
“北人、丽人皆为汉人,我海东之子民。蔑视我之子民,等于辱我,你可知罪么?”
“侮辱老爷?小人不敢!老爷威名赫赫,小人仰慕得紧,常与相识言道,恨不为老爷门下走狗。今番丢了城中家业,抛家弃子,前来投军,就为的跟随老爷,又怎敢……”那汉子说的实话,因受了冤枉,顾不得恭敬,亢声辩解。
“你可知罪么?”
“……,小人知罪。”
邓舍点了点头,暂且放下他不管,吩咐侍卫带上来那个偷懒喝酒的士卒,问道:“你既为老卒,当知我军纪。玩忽职守,擅离岗位,是为何罪?”
那士卒汗出如浆,颤抖说道:“当斩。”
“你上官何人?”
这士卒害怕之极,抖抖索索,几乎瘫软一团,半晌喃喃说不清楚。他军服上的标识,上边写的有本人姓名、及所属上层两级军官的姓名。有侍卫看了,替他回答道:“百户方米罕,千户胡苏北。”
“令,方米罕御下不严,难逃其责,军棍三十,百户降为十夫长。胡苏北居上位,失管教之职,军棍十五,罚俸三月。以儆效尤。”邓舍军纪甚严,别说百户、千户,万户犯了错,也是该打就打,该降就降。
诸侍卫凛然应命。
处置过上官,然后这个士卒的命运,不需多说。邓舍惋惜地叹了口气,道:“我虽有意饶你,奈何军法无情。”他存心立威,命令当场砍头。
一言决人生死,围观众人战战兢兢。
“带那两个文吏过来。”
“见过丞相大人。”
邓舍和颜悦色,道:“适才经过,我看的清清楚楚。你们两个不错,尽管遭人势逼,不肯低头,尽忠职守,实为我海东良吏。令:赏美酒,赐银钱,拔擢府衙,转为正官。通传全省,以为表扬。”
所谓正官,即有品阶的官员。吏,是没有品级的。蒙元的官员来源,虽出身吏员的为数不少,但由吏入官,过程极为艰难,快的也要很多年,一旦由吏入官,正如鱼过龙门,真正的仕途从这一刻才算开始。
邓舍此举,一为缓解矛盾,二为树恩德。两个高丽文吏感激涕零,叩头谢恩。
片语可定人荣禄。周围百姓眼热心跳。
该杀的杀了,该赏的赏了。那汉子,邓舍会怎样处置呢?数百上千道目光,齐聚场中,人们都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