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
“说三分里,有一回书,叫做关云长水淹七军。师兄,你可听过么?”
“关?关?……”李和尚愕然,顺着李子简的视线,看向决堤的挡水石头。他人不笨,很快恍然醒悟,不由转怒为喜,又惊又喜,心头砰砰乱跳,道:“你是说,你是说?……,哎呀,这可成么?”
“怎的不成?”
“你细细道来。”
“或许今日不成,也许明日依然不成。但只要这雨水,按眼下的势头下下去,至多三天,文川城南的江水必然暴涨。那文川城,虽有两次增高,奈何原本城池太低,顾及不到的地方有,最低处,才两丈高下。
“我军可于江水上游,截流蓄之,待水势一满,即开堤放水,因势利导,顺其低矮之处,淹灌入城。若是仍然不足,城东近海,只三十里,数日便可挖掘成一条引水渠道,汇集一处。轻巧巧,水淹七军!”
帐中诸将,有惊、有骇,黄万户道:“文川城里,军民数万。这城要是一被淹没,那几万男女妇孺可就,……”纵然他还俗已久,沙场上杀人如麻,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忘了许久的“阿弥陀佛”险些脱口而出。
李和尚浑若未闻,他反手抓住李子简的手,急切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李子简昨天才远远观望过江水,微一沉吟,即心中有数,说道:“雨若下足三天,加上海水西引,不敢说十成十,有八分的把握。”
战场上的事儿,瞬息万变。八分的把握,就可以说十拿九稳了。李和尚喜不自胜,道:“好,好,好!”连道了三个“好”字,喜欢的几乎雀跃。他点着李子简,大笑道:“俗云:不秃不毒,不毒不秃。好你个李子简,出的一个好计谋!……哎哟,哎哟。”
却是一高兴,忘了手中提的头盔,失手掉下,砸在了他的脚上。头盔是铁制的,很重,痛的他挤眉弄眼,又是呼痛,又是大笑,抓耳挠腮,模样极为可笑。
黄万户犹豫了下,道:“挖掘引水渠道,引海水西来,工程浩大,又有大风大雨,我军士卒没有经验,难以卒成。而且,若被城中知晓,高丽人必做防备。如此一来,此举成与不成,尚在两可。请师兄斟酌。”
李和尚斜斜瞅他一眼,啐了口,道:“尚在两可?大将军有句话,常常教训俺等。你可知道,是怎么说的么?”
“不知。”
“‘不去做,怎知成不成?’大将军的原话如此,有没有道理?”
“是,是。有道理,有道理。”
“哼哼。有道理就行。……,贼老天,天助我也!黄万户,你可记得了,瞻前顾后,做不得大事。”
李和尚祭出邓舍的大旗,黄万户不敢多说,唯唯诺诺。人之患,在好为人师。贤者不能免俗,何况李和尚呢?他揪着机会,学着邓舍的口吻,教训了黄万户一番,重重一拍李子简的肩膀:“这件事儿,就交你去办!……,黄万户。”
“在。”
“选精卒千人,监视城中,为李将军警戒,严防丽人趁我挖掘河道之时,出城偷袭。”
“是!”
李和尚志得意满,抚摸光头,环顾众将,慷慨说道:“东线战事,牵涉西线。只有咱们在这边儿做好了,西线那边才能进行的顺利!月前,大将军送俺出平壤,临别时,对俺说,此战,西线若成,则我东线功!
“诸位,听明白了么?此战若胜,不管西线功劳多大,功都在我东线!大将军殷切厚望,从不吝厚赏酬功,尔等敢不用命?”
“谨遵将军之令,以报大将军之厚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李子简说的那条城南江水,不是配歧伊川,是另外一条,叫做院歧川,又名石川。此河出盘龙山,东入大海,经过文川的一段儿,距离城池,仅有数里。
李和尚拨给他了三千人,经过半天的勘察、准备,当天下去,即出前往城南上游。这时,雨下的愈得紧,阴云密布,光线的可见度极低,并且,文川城头的高丽戍卒,又大多都躲在雨棚里,不虑被他们现。
三千来人,在肆虐的雨水里,艰难跋涉。
不到二十里的距离,足足走了两个时辰。路上,不时有人摔倒滑跤,一个个泥人似的,从泥水里爬出来,浑身上下**、脏兮兮。稍微一张嘴,吃满口的水,风卷着扑打在脸上,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好容易,到达了目的地。
李子简先分出几百人,守在一边,以为应付紧急情况的别动队,然后吩咐部属,将剩余的两千多人,分作三队,八百人为一队,接替开工。盘龙山中大小的溪水很多,本来各流各的,如今雨水一冲,全部汇聚到了院歧川,加上冲刷下来的泥土,上游的水势涨的很高了,湍急奔流,如同一条怒吼的白龙。
李子简撑起大旗,深一脚、浅一脚,东倒西歪地爬上高处,把旗帜插好。
风雨下,红色的大旗十分显眼。
他举目四望,西方山势突兀,东边海水滔滔,北边的文川城,若隐若现。城外有一抹半环形的黝黑,仔细看去,隐约可见一条条的细线高耸其中,那就是他们来的地方,——海东军营。细线,不外乎望楼、辕门等等建筑。
一个千户随着他爬上来,一手扶住兜鍪,一手抓紧了一棵小树,仰头叫道:“将军!队分好了。现在就开始么?”风雨大作,河水奔腾,他需得大声叫喊,方能听见声音。
“先上去一队试试。要小心,河岸的泥土很松,不要跌进水里。挑些会水的,拿绳子绑住岸边的树木,随时准备下河捞人。吩咐第二队预备,第三队去搭建雨棚,带的不是有生姜、烈酒么?生火,煮姜汤。下工的弟兄,每人一碗姜汤;上工的弟兄,每人半碗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