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敢看那钟,她疯一般的奔过走廊,一路狂奔直奔进厕所,哗啦啦打开洗脸池龙头,白亮的水柱冲出来,浇了她一头一脸。
她迎着那水柱不避不让,让那凶猛流出的水狠狠冲刷她的脸,冲刷她的龌龊,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
隐约听见钟摆滴答一声,抬头一看,厕所上方居然还有个钟,秒针滴滴答答走着,分针急急忙忙动着,时针在她眼底,以惊人速度向前飞着。
时间!时间!时间!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焚心的利刃割成碎片,碎在一地,踩着前行便鲜血淋漓。
她这么恨时间的快,这么恨人生的无奈,命运为什么要有那许多的为难来为难她,从不愿给她一分希望的救赎。
她猛地跳起身,一拳轰碎了挂在门上方的那该死的钟。
停住!停住!
给我时间!给我时间!
洗手间门外突然掠过快捷的脚步,医生护士簇拥着一大团推着小车奔过去,看方向,竟然是向着妈妈的病房!
她刹那间心中一喜,腾的跳起,追着那群人便冲过去,然而那群人越过妈妈病房门口并不停留,直接拥入了隔壁病房。
她怔怔站在妈妈病房的门口,手脚冰凉。
更糟的是,病房门开着,妈妈依旧清醒着躺在床上,望着门口的她。
刚才那一刻,她的急切,妈妈有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刻,她是不是竟然在眼神中流露了失望?然后落入妈妈眼中?
她的心冰凉一团,心腔突突的疼痛着,攥紧、绞扭、挤压、碾碎……世界化为粉尘,在充血的心中轰然而碎。
她再也无法在妈妈的目光中坚持下去,一转身,疯一般冲下楼梯。
电梯侧小门有个拐角,那里是少有人走的安全通道,她一头撞开那门,步子一软骨碌碌滚下去。
坚硬的水泥楼梯梗着背后,刹那间她遍体鳞伤,然而唯有这般的痛楚才能抵过内心里巨大的崩毁,她歪歪斜斜站起来,腿一软滚在楼梯角,随即再也没有了力气。
她将额头抵在墙角,拼命厮磨,似要用那般肉体的疼痛,抵挡内心里无穷无尽的痛苦,斑斑血迹染上雪白的墙,再被她下一次狠狠蹭去,鲜血和着眼泪和汗水滚滚奔流,满墙腾着石灰和粉色的血水。
她怎么可以希望妈妈死……
她怎么可以在刚才那一刹绽出巨大的欢喜……
她怎么可以这么卑鄙而自私,竟然想用亲人的死亡换自己的幸福……
……
她怎么可以安然在这里,耗费着他的生命?
她怎么可以明知时间流逝,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怎么可以享用尽他一生心血,将他永久而孤独的抛在那不见天日的地宫里?
……
她这样也不可以,那样也不可以!
苍天!
为什么不能把她生得再自私些再无耻些?
那样她可以不为自己潜意识里流露出的急切期盼而无尽自责!
那样她可以选择,根本不回来。
那样她可以选择,忘记他,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