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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2页)

“儿子可没那么傻。傻瓜才把赌注押在一面旗子上!——日本人来了,我挂太阳旗。国民党来了,就挂*。要是共产党来了,老子们第一个打红旗!三面旗子儿子都准备好了。父亲,你就放心吧。”

“说得好,说得好!”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谭治福拍着巴掌进门说,“给张大爷请安!”

张大爷一句话不说,招手叫来了向霏霏,将他扶进里屋,一进门就吐了一口血,嘴里骂骂咧咧,祖宗八代地诅咒不提。

却说堂屋里,只剩下张晓鹏和谭治福。

“事情办得怎样?”张晓鹏问道。

“成了。”谭治福一笑,四下望了望,说:“今天一早,我找来几个弟兄,蒙上脸,埋伏在树林里。等那新媳妇的花轿一到,兄弟们扑将上去,个个如狼似虎……”

“结果呢?”

“抬轿子的给打个半死。”

“新媳妇呢?”

“你说呢?兄弟们轮番上的。”

“你也没闲着?”

“那是。为兄弟报仇,心里痛快!”谭治福得意地说。

“要得。”

两个男人哈哈大笑。肮脏的笑声把早晨的阳光都污染了。

如果说恶人作恶只是出于一时的恶念与暴行,而给受害者造成的伤害,却是深重而永久的。身上的伤口且需要慢慢愈合;心灵的创痛更难以抚平,至少需要漫长的时光和长久的关心、抚慰。而殷海与兰舟的苦涩爱情,正是从彼此疗伤、互相激励开始的。

却说那天早晨,殷泓正在家里剪窗花,往门上贴红双喜,并将楼上的房间腾出来,给殷海做新房。可是花轿天不亮就出门,到了早晨九点还不见回来,殷泓便出门探望。没走多远,只见殷海与兰舟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走来。殷海两眼青紫;兰舟面无血色。殷泓跑上前问:“怎么回事?”

“我们遭暗算了。”殷海有气无力地说,“遇到蒙面歹徒……他们人多……”

“回去再说!”殷泓于是背起兰舟就往家里走,边走边说:“弟妹,你要坚强,要坚强啊!”

回到家里,殷泓将兰舟直接背到楼上,一间整洁的新房里,窗口正对长江,窗台和旧木桌上,摆满了太阳花。屋内一尘不染,缎面被子铺得整整齐齐,颜色鲜艳。殷泓把兰舟轻轻放到床上,又端来一盆清水,找来白布替她小心擦洗。而殷海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喝水,脸上的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刺痛眼睛。殷泓又拿来两只小布袋,里面包着两包草药,让他们张开嘴,一人含一包,用力咬着。这是常年被清水冲刷的黄桷树的根须制成的药包,含咬在嘴里,即可镇痛安神。而后,殷泓又取出一支“毛蜡烛”,涂抹在两人的伤口上。所谓“毛蜡烛”也是一种草药,是将山上的丝茅草开的花采来之后风干,裹成蜡烛形状。外面毛茸茸黑乎乎的,里面是棉白的软绵绵的,剥开之后涂在伤口上,可以止血并治疗刀伤。

两人都伤得不轻。含了药包之后,疼痛稍有缓解。而吐出药包,新娘的第一句话就是:“求求你们让我死吧!”她说着,就用双手狠命抠着自己的脖子。殷泓、殷海立刻按住她的胳膊,想方设法让她平息下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素 女掸尘(5)

“该死的是他们,不是你啊!”殷泓大声说。听见这样的声音,兰舟才感到一丝安慰。而先前,她的确掉进了虎穴狼窝。

“对呀,我的新娘子,”殷海哭着道,“是我对不住你,没有保护好你啊!”

“是我该死,给你们一家人丢了脸、惹了祸呀!”兰舟说,“父母亲要是知道了……”

“苍天有眼,丢脸的不是你,是他们,是他们不要脸啊!”殷泓又说,“我们是受害者,是一家人,我们是清白无辜的。我们要活下去!”

“好姐姐,你真的这样想?”

“当然,我们的日子先苦后甜……”殷海说。

“啊!”兰舟叫了一声,泪如泉涌。

就这样,在那个惨淡的秋天的早晨,兰舟的父母已随大批难民离开;殷海与兰舟正式结为夫妻。此后,这对患难夫妻相亲相爱,互相搀扶着,从屈辱和阴影中站立起来,生活在阳光下,幸福美满。他们酿酒、捕鱼、耕耘、收获。烟村江面上,常常可以看见他们成双成对的身影。正如俗话说:想要夫妻不离伴,河坝驾个打鱼船。而捕鱼归来,他们常一同饮酒、唱歌。和殷海在一起,兰舟也喝上了自家的即墨酒,而且酒量渐长。远离亲人故土,这即墨酒本来很寂寞,可恩爱夫妻,两人一起喝,就谁都不寂寞了。邻里们也常来助兴。这长江边的生活原本如此,倘若没有贫穷,没有战争,没有人类彼此间的掠夺与仇恨……然而这只是百姓的一厢情愿。

江水东流,时时冲刷着污泥浊流,保持着自身的洁净与庄严。时光流逝,终将化解前世的哀愁,为被侮辱与被压迫者伸张正义。江水是什么?正艾站在江边思索,不觉又是一年春天。

当春光从江水反射到田野里,母亲正领着正艾在田间插秧。这是阴历四月芒种这一天,一个多月前撒下的稻种已经破土,长到一寸多长,他们正将秧苗拔出,栽进大田。此后再经过浇灌、施肥,到了阴历五月下旬至六月上旬,水稻便开始抽穗、扬花。这样再过四十八天,稻谷就成熟了。在烟村一带,每亩稻田从播种到收割,通常需要二十四个工一个人劳动一整天算一个工。。这是1944年的春天,烟村风调雨顺,正是好年景。

转眼到了阴历六月初一。这天下午,殷海在槽坊忙碌,母亲和兰舟一人扛着一把锄头,来到田间察看,正艾手持铁锹跟在后面。这是他们与别的农户一起合租的地主陆永隆的田地,总共十几亩。照理,这时水稻该抽穗了。每年这时候,正艾都随母亲来到田里。嫩黄的稻穗笔直朝上,用手摸上去尖尖的,毛茸茸的;含在嘴里咬碎了,就有一股甜丝丝的苞浆。而要想将稻穗从嘴里吐出可得小心:你越吐,它越往里钻。所以吐到一半,你必须张开嘴,用手指将稻穗拈出来,否则它就会逆着舌尖,钻到喉咙里去了。这是正艾的切身体会。这一次,正当他想摘一束稻穗尝尝,忽听母亲叫到:“不好,田干了!”

果然,眼前的稻穗略显枯黄。而抽穗的时候,最不能缺水。一旦缺水,水稻将全部枯死,此前的辛劳全白费了。母亲顺着水源走上去察看;正艾和舅母紧跟在后面。

这片稻田坐落在黛溪上游,广禅山与金子山之间;再往上,就是珍溪与白水溪的交汇处。珍溪与白水溪汇合,形成黛溪的水源。而在这三条溪流连成的“三枝藕”之间,分布着大片良田。田间地头,农户们分流引渠,形成各自的堰塘。堰塘彼此相连,绵延数里。但不巧的是,这片田地的来水上方,正是谭治福家的水田和堰塘。而今年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们在自家堰塘下方开了一个大缺口,让堰塘里的水在浇灌了自家农田之后,顺着缺口流回黛溪。这样就使得水流至此中断,下游的稻田因缺水而干枯。母亲很快发现了缺口,立刻挥锄填土。正艾与兰舟也一起上阵。兰舟这位北方女子,在亲人们的悉心照料下,经过一个冬天的身心调养,刚刚恢复了一些体力和元气。可正在这时,不远处就走来了谭家三兄弟,谭治福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他的大哥二哥——谭治国和谭治民。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四章·素 女掸尘(6)

谭治国最先发话:“好个女人家,偷挖别人的田,力气还不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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