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听得此事,心道这小娃还真有点本事。于是照着魏逍所言,压制了修为。
可很快,新的“老爷”上任了。两个脚夫抬着一顶灰色小轿子,晃晃悠悠走到村中大槐树下。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掀开了帘子。他迈出轿子,挺了挺胸脯,身姿却依然佝偻着。
中年男人一双三白眼四下打量着,眼中有狠戾之色。他穿的是儒袍,脸也是人脸,却左右看不出个人样来。众人慢慢围拢过来,他才开口,声音像一只公鸭,
“好叫你们这些个贱民知道,我叫庞德,是你们的新老爷。”他顿了顿,等众人都跪下拜见,这才神色满意地继续宣布,
“老爷换了,规矩也得改改!今日到庙里领我的神像,以后所有人家,需每日焚香拜我三次——
若是一日不拜我,家中死一人。两日不拜我,家中死两人。三日不拜我,灭门。”
庞德声音很大,此刻所有人跪在地上,具是胆战心惊。一日三拜?会饿死人的!
要知道供香的买卖,基本都是老爷指定的,买香的钱也大部分落到老爷的手里。等于他们这些人,不仅得焚香祭拜,供奉老爷香火,还得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拿去买香。一日三拜,这供香又贵得离谱……
“只怕不消多久,买香就会买得家破人亡。”这是此刻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老爷开恩。”一名老者跪着膝行至庞德跟前,颤颤巍巍地开口,“老爷开恩啊!我们家贫,唯一的儿子也被派去采石。一日三拜实在无法负担,求老爷开恩!”说罢,老头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庞德见状,阴笑着扶起老者,“老丈别急嘛。你家有没有孙女啊?若是没有,儿媳妇也行,让她今晚到庙里伺候。本老爷便免了你家祭祀。”
“没……没有!我没有孙女,也没有儿媳妇!”老者闻言赶忙道。
“找死!”庞德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他掐着老人脖子一把将他举起,“这老头家里人是谁,自己滚出来!”
老者双脚扑腾,眼看不成活了。
“爷爷!”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尖叫起来,她从人群中冲出,向老头奔去。
老人被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庞德一把扯住少女的头发,使她的脸高高抬起,另一只手在她粉嫩的脸上把玩,笑道:“嘿嘿嘿,不错不错,就是欠调教。”
说罢,少女被庞德揪着头发拖进了轿子里,哭声传来,灰色的小轿子扬长而去……
魏家院子离得不远。老牛看得气愤,又望向魏逍的小摇篮。见那摇篮还是晃晃悠悠,只是周围的气韵阴沉。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杀了朱烈,来了个更狠毒的狗精。朱烈那厮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但至少人前还装一装。”老牛试图激怒魏逍,看他是否出手。
“然后呢?我再杀一个?”魏逍语气平静。
“不然呢?你既然那么有办法,再把这个庞德宰了,让奉神使无法追查,也不是什么难事。”
“唉,对牛弹琴,就是要多费口舌。”魏逍缓缓自摇篮中坐起,此刻所有人都去神庙领神像去了,无人注意到这边。“我且问你,朱烈执掌此地多少年?”
“二十有七。”老牛随口答道。
“那便是了,二十七年人面兽心都平安无事,他却一朝与我结了因果。这是他性格使然。又恰好咱家缺钱,杀了他最方便,所以他死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老牛若有所思,却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的气数只有这二十七年。”魏逍神情严肃,继续道,“他与我的因果就是他的死劫。我去做的事情只是让他应劫,而不是想要伸张正义。
想要改变这一切,不是杀一个朱烈,杀一个庞德,就可以解决的。杀完一个庞德,还会有无数个庞德。难道想要一地太平,只能靠刺杀?杀掉一个残暴的老爷,然后期盼着下一个能够仁慈又贤明?
国有国的气数,人有人的气数,执掌此国的天人定下了此地道统。这‘道’会诛杀朱烈,也会很快诛杀倒行逆施的庞德。
但如果这‘道’的气数没尽,今天这样的情况,就永远不会改变,无论是杀了庞德,还是杀了皇帝。你明白了吗?”
老牛醍醐灌顶,此刻真正拜服于眼前的小娃娃,他恭敬问道,“敢问前辈,庞德气数几何?此国之‘道’又气数几何?”
魏逍躺回摇篮里,缓缓闭上了眼睛,摇篮又兀自晃荡起来,“庞德不出三年死于你手。定下此地道统的人,与我结了因果,千年之后,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