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一抬,竟将手上的婴儿,送到伊风面前。这婴儿小手一张,竟不哭了,张着手扑到伊风身上。
已经全然愕住了的伊风,但觉自己心里空空洞洞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好,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这孩子,却听薛若璧又自笑道:
“你看!小南多乖!他还认得爸爸哩。”
左手轻轻一拢鬓发,回过身子,缓步朝洞窟深处走了过去,一面又道:
“这里黑得很,快跟我一齐进去,别让小南吓着了。”
伊风怔怔地抱着手中的婴儿,但见这孩子竟带着一脸无邪的笑容,在望着自己,一双小手,不住地在自己眼前晃动着,竟真的像是认识自己似的,他不禁心中大动,抢步跟了上去,一面喝道:
“若——薛若璧,你这是不是又在骗我!”
薛若璧头也不回,极快地在前面走着,鼻孔哼了一声,道:
“你算算看,我离开你是什么时候,这孩子有多大了。”
伊风紧了紧手中的孩子,他几乎没有勇气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一种父子由生俱来,无法磨灭的天性,却使他此刻将任何事都忘了。脚下加劲,望前抢出几步,却见薛若璧身形一转,已转入一个数丈方圆的洞窟里。
人生的际遇,又是多么奇妙,这洞窟昨夜曾改变了萧南苹一生的命运,如今却又来捉弄伊风了。
他怔怔地望着自己手中的孩子,这孩子是他的肉中之肉,骨中之骨。
然而这孩子却又是从一个被自己深痛恶绝的淫贱女子肚中生出来的,而这女子此刻怀着的另一身孕,却是自己深仇大恨的骨血。
这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又有什么人能够整理得出头绪来呢?
又有什么人能告诉伊风,他此刻究竟应该如何做呢?
在这种情况下的伊风,自然是混乱而迷失的,他呆呆地站在这洞窟的中央,看到薛若璧点起架在山壁上的一盏铜灯,卷灭了手中的火摺子,缓缓走到床边,和身倒卧了去,一面笑道:
“现在你总该相信这孩子是你的了吧?不过——喂!这也真有点奇怪,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又被人点中穴道,而且还被人从洞口外面堵死了?刚才我一看见倒在地上的是你,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伊风切齿暗骂,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眼睛,千挑万选,却选中了如此一个女子做妻子,如今他虽已得到了教训,知道一个人内心的美丽,远比外表的美丽重要得多,但是这教训却是多么残酷!
他望着倒卧在石床上,这曾经被自己全心爱过的女子,心中切齿暗忖:
“方才她看到我,却不敢见我,因为她知道我绝不会放过她,是以又把这孩子带出来,唉——我虽然恨她入骨,却又怎能对付我亲生骨肉的妈妈呢?
“薛若璧!你外表虽然美丽如昔,内心却比以前更为丑恶了!唉——天呀!为什么又偏偏让我遇着这些事,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薛若璧在床上娇慵的翻了个身,面上又泛起了桃花般的笑容,娇笑着道:
“喂!你怎地不说话,别忘了刚才是我把你救回来的呀!那时候只要我一伸手,你就完了,何况就是我不伸手,你又捱得过多少时候呢!唉——你这人真没良心,也不来谢谢我。”
伊风冷哼一声,勉强压着心里的愤恨,沉声说道:
“你那萧无呢?你不跟着他,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薛若璧手肘一用力,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满含笑容的面庞,此刻突地笼上了一层秋霜,狠狠地望着伊风,恨声道:
“你问他做什么?”
“我不问他,谁问他?他虽然毁了我的家庭,夺去我的妻子,但我却要谢谢他,因为他让我看到你那淫贱,卑鄙的心,若不是他,我就要和你这种人守一辈子。”
壁间的灯光,照在薛若璧娇美如花的脸上,只见她芙蓉为面,春山为眉,一双剪水双瞳上覆盖着长长的睫毛,红如樱桃的樱唇上,是秀丽而挺直的鼻子,这销魂夫人薛若璧,果然美入骨髓,但是她目光流转不歇,面色阴暗不定,却显见得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子。
此刻她竟幽幽长叹一声,伸出那只欺霜赛雪的青葱玉手,在眼眶旁边轻轻抹了一下,缓缓道:
“南人!我知道你恨我,但是你也得原谅我,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虽然也会些武功,但怎能抗拒得了萧无,何况——你那时又不在家。南人!我们是那么多年的夫妻了,有什么话不能说开的,你知不知道,我……我心里……还是……”
话声未了,这狡黠而美貌的女子,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反身扑到床上,香肩不住起伏着,像是哭得极为悲痛。
伊风望着她起伏着的肩头,心里虽然有无比的厌恶,但却又不禁发出一种难言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