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阴华庄走上前来,抬眸看已经驻足的人。
薄唇有珠,剑眉疏淡,星目聚光不散,这样锐利而冰冷的轮廓,怎么看都是凉薄模样。
他神色未变,只对上了她的双目。
“四月初十,大郢天子弃城逃亡之时,她未走,从长安城楼一跃而下。据说尸身缠着白绫,上头所书要留清白在人间!”
秋风拂面,吹得他僧袍作响。
李慕捻佛珠的手也停了。
“千真万确。”阴庄华从袖中掏出一卷画册,缓缓展开,“这是暗子好不容易送回的。当日民众所呼太子妃裴氏跳楼,暗子便趁机绘图。他们得了我命令,知晓这人的一切事宜皆需仔细,便也绘的认真。看看,可是你认识的模样。”
李慕的目光落在破碎的面容上,辨她有个极好的方法。长安高门贵女眉心花钿皆以梅花、芙蕖为主,上色为金黄、翠绿、艳红三者择其一。
唯她不同。
她自小爱食樱桃,便爱屋及乌,喜欢与樱桃有关的一切。
譬如三月里盛开的雪色樱桃花。
她的眉间,终日所绘便是那纯白的小花,混着一点金粉,中间添一抹朱红,说那是花的果。
阴庄华的暗子果然是个中好手,白花,金粉,红果,在仅剩的半张脸上,亦是半数绘出。
秋日清晨的风,带着阵阵寒气,一遍遍拂来。
李慕还未从画卷上收回眸光,橙黄的叶子随风落下,遮住画像上女子的眉眼。
这是樱桃树的叶子,满树金黄的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似唱挽歌。
李慕抬头而望,四季交替,叶虽转黄,但架不层层叠叠的繁盛。日光作配,染出一树的灼灼璀璨。
寺中两颗樱桃树,是他来此的第一年种下的。
培育研究过这果树的人,都知道一句话:樱桃树好种,果难结。
五年多了,两棵树已有三丈高。三月四月花如雪,五月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矣。
唯不见,六月里樱桃带雨红。
今岁倒是结了一些,尚自鹅黄掺橘的几颗,李慕日夜看护着,却不想一场雷雨急下,翌日便落红归尘土。
“其实她大可不必这样的,据闻太子保下她实属不易。”阴庄华收起画卷。
李慕看着寸寸消失的人像,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话,“想必是愧对皇兄吧。”
他自小敬仰的皇兄,原是极爱她的。
这些年里,雪鹄带来的信中,也尽数讲述了李禹对她的厚爱与恩宠。
“好了,说正事。”少女长眉轻敛,“我候你一个平旦,可不单单来同你传消息的。这消息确定,你我之事考虑如何了?”
“你我结亲,阴氏现成的三万兵甲……”
自去岁汤思瀚举兵反叛,盘踞敦煌郡多年的阴氏,便动起了心思。他们虽也是豪强大族,承袭着敦煌太守一职,但世代守在这偏远的边塞之地,空有守边的名声,却始终进不了长安政权中心。故而想从李慕身上打开缺口。
“戒尘已是方外人,不染红尘姻缘。”李慕双手合十,持珠拜首,转身离去。
她话未毕,便被他打断,此乃头一回。
“竟当真这般冷情,不理俗世?”从廊上拐角停留多时的另一个女孩,信步而来。
同阴华庄所差无几的打扮,唯一的不同是她的颊畔点着一盏星辉。这是阴氏的嫡次女,阴萧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