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晓霜脚步一顿,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当年约会接下来要去的地方……电影院,韩餐厅,当然还有情侣间最水到渠成的一个地方,开房。
秦晓霜虽然答应去,但界限划得很分明,必须是双人间,且只呆一小会儿,这中间两人就各自为政,谁也别打扰谁。如果没有任何异动,那也证明房间不是穿越的媒介。
然而,他们还是没控制住做了。
这处床戏是剧本的最后一集小高潮处,海边的旅馆内,两个错位的旧情人在晨昏交界之际嵌到彼此的身体里,压抑了一整晚的情感终于得以宣泄。
这场戏依旧要清场拍,清场前的旅馆房间里此刻忙忙碌碌,无数工作人员在里头架机器架灯,闻雪时和娄语一起兜了一下午风回来,两个人装模作样在现场才碰到,各自去做准备。
娄语在等待的时间里发着呆,栗子在旁边叽叽喳喳着,说姐你现在还没选好下一个入组的剧本,那咱们是不是可以放个长假了?
她突然回过神,意识到拍摄真的要结束了。这是最后一个大夜。
怎么不知不觉,就到了拍摄的最后一天呢?
等到日出后,她和闻雪时就没有这么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继续天天腻着泡在一起了。
而这并不是最残酷的部分,最残酷的部分是,她必须正视那个一直被她无视的选择题。
戏剧编织出的甜蜜幻境在这一刻同样走到尽头,她也必须清醒过来,在人生的这个分岔点做出选择。
是独自走向更好的人生,还是……
她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刚才傍晚开着车,烟尘滚滚,土里土气的电瓶车从旁开过,唱着上世纪的老歌,“人生总要走好,我与你今生共相伴”,转过头,闻雪时就安心地坐在她身旁。
*
摄像机开始转动,秦晓霜和翁煜各坐在彼此的床上,秦晓霜保持着戒备的神色,但没支撑多久,她就开始连连打哈欠。
“可以走了吧?就不该来这里,根本没用。”
面对她的抗议,翁煜气定神闲:“你既然这么困,干脆睡会儿得了。”
“现在的要紧事又不是睡觉……”
翁煜没说话,直接伸手把灯关了。
他轻声道:“你陪我一路了,眯一会儿吧。”
灯一黑,世界好像一瞬间就改变了。
监视器里只有一盏低照明的光源,勉强照清两个演员的身型。闻雪时压上娄语,两人的身形在隐约的光线里模仿着起伏的动作。
娄语的手摸黑爬上他的脸,从他的眼睛,鼻梁,嘴唇,喉结,到顶点处那颗小痣,一路摸下来,作为秦晓霜,她知道这是她与这个男人的最后一个夜晚。
那么,这会是她与闻雪时的最后一个夜晚吗?
这个念头倏忽划过,她的手同时被他单手扣住,伸进指缝,是他在床上惯用的动作。这一刹那,翁煜和闻雪时合二为一。
娄语轻颤眼睫,借着窗外隐下去的月光看着身上的人,露出极为动情的神色,既是属于秦晓霜的,也是她自己的。
这一刹那,她也与角色合二为一。
他们对上眼神,同时闭上眼睛,忘记摄像机,忘记剧本,忘记所有,旁若无人地交换了最后一个深吻,一个现阶段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不用顾忌的亲吻。凌晨四点的风吹乱窗纱,这是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却依旧照亮她无名指上的银白色戒。那是欲望的套环。
这场的镜头落在戒指的特写上。
旅馆的戏份结束,剧组赶紧转场到旅馆背后的海滩边,赶在太阳升起前,抓紧自然界最奇妙的,只属于日出前这段密度的蓝色之下把剧本最后一场拍掉。
但因为章闵想要捕捉的光线太微妙,想要好的效果,对于打光的要求也就越高,布置起来也就格外费劲。
现场导演让娄语和闻雪时依旧在旅馆里休息,等布置结束了再通知他们,刚好下场戏就是接他们从旅馆出来的镜头。于是等房间的人群清空,闻雪时走过去,将门彻底关上。
房内只剩下她和他,隔着一条马路的寂静街头,剧组正在熙攘地架着灯。
他把房间的灯源关掉,仿佛一下子把外头的吵闹声也关掉了,他赤着上身走回床边,她一直寂静地注视着他,在身旁的床铺下陷时,她迫不及待地依偎进他怀里,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熟悉的柑橘味,此时染上了一点海风,味道变得复杂,像这个季节下过一场暴雨后一切被混在一起,所有的东西都变得粘稠。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聊天,默契地保持沉默。很神奇,这微妙的交错时间,光是缩在这间黎明将至的海边旅馆里就觉得幸福,透过窗户望着已经朦胧的蓝色天光,安静的海潮和云幕都被包裹在一种不需言明的混沌中。
最后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天快亮了。
海风将白纱吹起,她捋了把同样被吹乱的发丝,在他怀中抬头,闻雪时掐住她的下巴,明明已经听到门外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敲响,有人在门外通知他们,他们不管不顾,在最后一分钟旁若无人地接完吻,她抹掉他唇边的口红,他将她的胸带拉好,两人不动声色地对门口喊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