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先生说了,到了寒冬时节,就是最锻炼学子们毅力和耐力的时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居然还提前了到学的时间。
庄娘子挺温柔和气的一个人,一听这安排也难免不翻白眼,私下吐槽学堂里的先生们怪不得都是光棍,没有孩子不知道心疼。
马大余听着哭笑不得,又不好跟一心心疼孩子的妻子讲道理,便付诸到行动上,特地早起拉着自家的马车,亲自送孩子们早晨这一趟,也好让他们在车里睡个回笼觉,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庄娘子在车里备了两张厚被子,冬天的早晨天色昏暗,孩子们很快又各自睡了过去,宋灵均小心打开车门,跟在外头赶车的马大余挤坐在一块。
“怎么了,刚还一直闹觉呢,现在怎么不睡了。”马大余拢着半新不旧的棉衣,替小女儿挡着寒风。
“闹过就不困了。”宋灵均半躲在马大余身后,感受到寒风像针刺一般打在自己的脸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不能闹,可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她一想到自己加起来也快二十岁的灵魂了,在那里抱着枕头嘤嘤着掉眼泪。。。。。。着实是很丢人。
“这有什么,起床气嘛。不是有一句话吗,有起床气的人,上一辈子是地主老爷哦。”马大余笑着拍了拍宋灵均的头顶。
宋灵均失笑,知道马大余是在哄她,她上一辈子可跟地主老爷没有丝毫关系。
“对了爹,跟你说件事儿。”
“你说,爹听着呢。”
“年尾的时候,学堂会有一次升学考试,也就是升上内舍和上舍。我已经同邱先生说了,我要参加这次升内舍考试,并且跟他打赌,若我此次考上了内舍,他便免我两年的束修。”
“什么?”马大余差点将马车勒停,“你居然跑去跟先生打赌?”
“是啊,他也答应了。”
“不是,邱先生也不对,怎么还跟你认真上了?”马大余不解道,“妹妹,灵均,你想什么呢?你这上学堂才多久,字都没练好呢,爹知道你有天赋,先生也夸,但读书识字也得慢慢来啊,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再过两年考内舍也不晚,你这会子这么着急做什么?”
“帮你减两年的束修负担不好么?”
马大余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宋灵均是担心这个,他连忙道:“爹有钱!你们几个读书的钱,爹都另外攒着呢,不差这一年两年的。”
“但你之前不用攒我的呀。”宋灵均说道,“我和我娘是两份的吃穿用度,女人还比男人更麻烦一些,你还要多给我一份读书的钱,你本来就养了四个孩子,就算之前再能攒,现下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马大余没想到宋灵均想得这么清楚:“你小孩子家家的,担心这个做什么,一切都有我呢。”
“我是差点饿死过来的,没办法不担心这个。”
宋灵均看着天边泛着光亮的靛蓝色,淡淡道:“一旦没钱,别说上学了,只能饥寒交迫,一天天的过着等死罢了。你也别哄我,这几日你有空送我们上学,便是因为到了冬日,酒馆生意便不大好了,这还有年要过呢,能省就省着吧。”
马车摇晃,车轮咕噜咕噜的往前跑,冬日的早晨天亮的晚,马大余在晨曦中看不到小女儿的神色,只觉得她分外冷情,好似死过一回般看透一切的冷淡,让人突生出一股凉意。
半晌,马大余才说道:“你娘既改嫁给我,我必然不会再让她落到之前那种境地上去。你也是,我认了你做女儿,你哥哥姐姐们该有的,我便也不会落下你半分。灵均,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着想,你更是怕你娘再受苦受难,爹明白你的心情,此次你有自己的主意,爹不会多说什么,但爹希望,下次你再有什么主意,先跟爹说一说。”
他苦笑道:“不然我觉得我这个爹当得可真没用,居然要最小的女儿帮忙忧心家计。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是知道玩泥巴掏鸟蛋的,家里情况半点不知情,你忧心至此,便是我这个当爹的,做的不到位。”
宋灵均看着身旁这个高大的男人,心想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也难怪马毅他们几兄弟并不反对他再娶,他这个爹当得已经足够好了。
“知道了,你就当我是读书自大了,想快些到内舍跟大孩子们混去。”宋灵均站起来往他背上一趴。
“你这主意鬼大的,去到哪都是欺负人的料子。”马大余笑道,“罢了,有爹给你兜底,你不必害怕,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宋灵均这次先斩后奏,并没有告诉庄娘子,天气一冷,庄娘子就忙个不停,忙完冬被忙冬衣,忙完冬衣忙着置办年节下的祭祀等物,忙得脚不沾地,只知道女儿练字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会与她大哥在一处探讨书本上的知识,她深感欣慰,越发觉得自己改嫁给马大余这个选择做得十分对,忙活起家事来更加有力了。
马大余晚上从酒馆里回来,身上略沾了些雨雪,他一边拍打着,一边轮流去儿女房间查看一番,才回到正屋里来,问庄娘子道:“娘子,你是不是煮了药?给谁喝的?”
“不是药,是罗嫂给的防寒汤,现在煮了,明天一早热了给孩子喝一碗再去上学,你也得喝。”
庄娘子上来帮着丈夫脱了湿气的夹棉外衫,挂到一旁的杆子上去晾着,底下放着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盘,问道:“外面开始下雪了吗?”
“雨多些,不过也快了,幸好你今早叫我穿上这件,不然晚上回来真是冻坏了。”
马大余看到床上铺着的布料和针线等物:“你还在做啊?之前不是已经做好几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