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尧伸手接过汝窑月白釉富贵花开暗花茶罐,向里面一看,里用是用宣纸包好的一颗颗茶粒,不知道之前有多少,现在只剩下落底的一层。想来是六小姐看着茶叶新奇就多留了一些。
从大小姐嫁人之后,府里的六小姐脾气渐渐显现出来。但凡大太太赏给小姐们的东西,必先过六小姐的手,好的她总要多留,挑剩下的再给其他小姐,那些东西往往就是极不好的了。
这次又是这样。
春尧以前只是听说这事,今天亲自经历了一番,心里隐隐对六小姐生出几分不喜来,春尧将茶叶罐捧给八小姐看。
八小姐只是看了一眼。
婆子在那里说个不停,“太太说,别看这东西不起眼,泡起来可不一般,小姐泡着看看就知道了,”说着就看屋子里烧水的丫鬟,那丫鬟忙要上来沏茶。
容华笑笑,“也不着急看,这些茶叶除了给我,还有没有别的小姐的?”
婆子笑容可掬地回答,“大太太只是交代一定要给六小姐和八小姐,如果有剩下来的就给其他的小姐,六小姐已经留过了,到了八小姐这里,”新奇的东西谁不喜欢呢,婆子赔笑揣摩八小姐的意思,顺着话茬,“小姐如果喜欢就全留下也是无妨的。”
“而且这茶是几个种类混在一起的,我在大太太和五小姐那里见的竟都不一样呢。”
八小姐笑了笑,笑容展在嘴角,清淡却回味不绝,婆子以为自己是说中了八小姐的心思,谁知道八小姐吩咐木槿,“拿出三颗来冲泡,”然后又对婆子说,“剩下的拿回给六姐姐,想必里面是有其他姐妹的,看看六姐姐怎么分配。”
婆子顿时一愣,笑容也僵在脸上,半天才反应过来,接过茶罐,说了些客套话走了。
热水泡了一会儿,茶碗里的茶果然都舒展开来。
三碗茶,冲出三种不同的样子来。
容华的那杯嫩绿的茶叶散开,又浮起三朵杭菊,映着汤色黄绿清澈,仿佛是锦上添花的景致。
春尧的那杯却只是嫩绿的芽叶一根根直竖在茶碗里。
木槿的那杯是一朵普通的团花,等到完全开放时,才看到花蕊的鲜艳欲滴来。
木槿不禁道:“果然是好东西,以前还从来没见过呢!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样子。小姐应该多留一些的。”
容华只是微微笑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然和普通的花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顽物,看看新奇就罢了。”
八小姐笑容淡淡的,春尧看着不禁神往。这种无拘无束,不论是富贵繁华丝毫都动摇不了的神情,荣辱不惊的姿态,像远空五彩斑斓的云朵,无拘无束,让人难以触摸。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笑容感染到了她,让她浑身也舒泰起来。
在大太太身边的日子,无不是处处小心,这才能成为大太太贴心的丫头。
她从小就在大太太屋里,不知道有多庆幸,园子里的姐妹都说,从大太太屋里出来的人那是高人一等的,只要全心为大太太办事,总会有个好结果。
七七死了是因为命薄,落英和她最是要好,三小姐远嫁前落英来求太太,能不能不跟三小姐去,重新回到太太屋子里来,就算太太身边不缺人,外间的粗使丫鬟总少不了人的。
落英的老子、娘都在京城里,她想留下尽尽孝心,春尧那时候想,大太太一定会同意的,谁知道大太太却想也没想一口拒绝了。
大太太的冷酷,让她暗暗心惊,常想自己将来会不会也是这个下场。
只要对大太太有益的,无论是什么,大太太都能舍得出去。
再看今天冲泡的茶,只有她的这杯,嫩绿的茶叶飘飘浮浮,颇有一种坎坷的意味。
春尧满怀心事地喝了茶,和八小姐一起接着做女红。
婆子捧了茶罐子回到六小姐屋子里,说明原由,研华不由地轻蔑笑了一声,“她一个外府养的识得什么?好东西送给她都糟蹋了。既然她这样说了,倒也好,剩下的你就给其他小姐各送一些。”
婆子领命出去,给各小姐处送完,最后才到大太太那里回话,那婆子素来和六小姐交好,又知道大太太喜欢六小姐,不免给六小姐脸上抹粉,“六小姐留了些,剩下的都给了其他小姐,每处都有了,小姐们都念太太好呢。”
大太太不禁有些惊讶,脸上也露出和悦的笑容来,“研华这事做的好。”
婆子直称是。
大太太露出欣慰的笑容,平日里府里有好东西,她都差人给研华送去一份,就是怕她会小家子气,身边金的银的看的惯了,再有好顽意儿也就不会太在意。
她的苦心没白费,研华现在果然是长进了。
婆子回完话下去,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崔执事家的带了一个先生打扮的人进府,先生身后跟着个小厮,青衣小厮背着红木做的药箱子,箱子外缘还嵌着银做的装饰。
婆子急忙退在一旁,等到崔执事家的过去,婆子一边走一边纳闷,没听说这府里谁生了病,怎么会忽然请个先生过来,那先生看样还不是个寻常人。
崔执事家的将先生领到大太太院子里,就进门禀告。
大太太急忙迎了出来,见到先生说了一番客套话,只带了冬蕊和陈妈妈、崔执事家的引了先生往园子另一处去。
到了二小姐院子,初晓已经等在院子外,见到大太太立即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