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阿春姨年轻的时候苦苦追求香好的爸爸林劳贝,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穿得清凉养眼,半夜悄悄翻墙溜进他的房间里,偏偏那天晚上林劳贝的爸爸林小弟跟老婆吵架,赌气跑去和儿子挤同张床,结果……父子俩目瞪口呆、莫名其妙地看着阿春姨乘兴而来,却尖叫而归。
也就因为这样,从此阿春姨因爱生恨,和林家的梁子结得大了。
其中,又以天真的、傻呼呼的、善良的香好最好欺负。
“阿、阿春姨,我阿、阿、阿爸……很有路用。”香好鼓起勇气,仰起小脸怯怯地反对。
“咦,大人讲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小孩子有耳没嘴,有屁股不会放屁,也就是你那个穷鬼老头才会教出你这个没礼貌的小鬼。”阿春姨浓妆艳抹成时髦果子狸的脸瞪起人来效果惊人。
“哇……我有嘴巴啦……”香好所有的勇气全部被吓光光,哭着转身跑走了。
这是林香好本年度第五十三次被阿春姨吓哭,再度失去恳求阿春姨收她当学徒的勇气。
原来香好傻傻地看着酒井法子的海报,不是希望剪成她的模样,而是希望自己以后会是个厉害的发型设计师,能够剪出像酒井法子这样漂亮又美丽的头。
那年她八岁。
而今年……她二十岁了,终于进入梦寐以求的美发院里……
当洗头小妹。
香好手上拿着扫把低头扫地,把地上客人剪下的头发,扫成了一团团纠结难分的黑球。
“要死了?扫个地那么慢。”过了十二年,阿春姨夸张的半屏山头变成了金黄稻田,染得惨不忍睹的头发却在村里间形成一股流行风潮。
尽管现在是西元二○○五年,田侨里的品味与流行依旧落后其他地方一、二十年。
“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笨的学徒,如果不是看在同村子的份上,我才不会让你来跟我学工夫呢。”阿春姨穿着豹纹紧身衣裤,更加突显了松垮身材曲线,趁着没客人,继续对好脾气的香好碎碎念。“还不快扫?等一下去洗毛巾。”
“可是……阿姨刚刚说我扫好了地,你就要教我上卷子的。”香好猛然抬头,小脸闪过一抹惊疑。
“你连帮客人洗头都洗不好,还想学上卷子?”阿春姨捧着肚子尖笑,“哈哈哈!你别笑死我了。”
“可是客人说我洗得很好。”她小脸出现难得的固执之色,一双小手紧紧握着扫帚柄,努力想要得到阿春姨的认同。“客人刚刚结帐的时候说的,阿姨应该也听见了。”
她并没有那么糟,也许是常常笨手笨脚,可是在替客人服务时,她绝对是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战战兢兢而且诚心诚意的。
阿春姨有些惊讶地盯着她,随即撇了撇嘴,不屑地道:“那是人家客气,『客气』两字你懂不懂怎么写?”
“客人说我洗得很好的。”她咬着下唇,小脸泫然欲泣。
积压在心头多时的委屈似乎快失控冲涌而出——整整一年半了,她高中毕业就兴匆匆地来应征“丽春美发院”的助手学徒,尽管在学校时,她成绩好到可以考上公立大学没问题,但是一来她考得上却读不起,二来她从小对于学美发就有种难以解释的热情,所以她想在阿春姨的美发院里工作,这样就可以兼顾帮忙家计和完成梦想了。
她梦想有一天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发型设计师,站在属于自己的店里,替客人打理出最出色动人的发型。
但是首先,她必须先从洗头小妹晋升成为助理设计师,阿春姨给了这个职位两万元的酬劳耶!两万元,简直就像是一笔乐透彩金一样,她光想到自己能够每个月赚到两万,心脏就开始怦怦狂跳。
和她现在的薪水相比,足足多了八千元……
“你该不会是要哭了吧?店里生意一天比一天差,都是被你给哭楣了的!”阿春姨有点心慌,连忙道。
阿春姨死活不肯检讨自己三十年如一日的剪发技术,目前也就只有欧巴桑和偶尔几个走错路上错门的槟榔西施来捧场,稍微有点品味、有点闲钱的,都宁可到市区去做头发。
“对不起。”香好乖乖低下头道歉,偷偷擦眼泪。
“地扫好了就去洗毛巾,顺便帮我拿会钱去给秀花婶。”阿春姨满意地哼了一声,扭着大屁股走进后头去了。
林家这个笨妞虽然迟钝,可是差遗她跑跑腿还挺好用的。
阿春姨完全没有想到在世风日下的今天,像香好这种乖乖做牛做马的女孩已经是稀有动物了。
“唉。”香好抱着扫帚柄,忧愁地坐在板凳上,“我该不会这辈子都只能当个洗头小妹吧?”
“噗嘶!”突然,门口传来声响。
“欢迎……耶?宝贝!”她倏然抬头,双眼亮了起来。
乌黑秀发扎成俐落马尾,一身便宜T恤、牛仔裤却掩不住耀眼的青春和一脸英气,张宝贝背着做生意用的大包包,正在门口对她示意。“嘿,老巫婆在里面吧?快出来,有好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