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薇拉走近时,孔查的脉搏快起来。这很怪异,一位母亲不仅直视着引诱过儿子的女性的风情,而且承认那很有力量,难怪儿子不惜冒险与她在一起。这时,孔查近得可以看到她完美的肌肤,闻到一丝她的芳香。孔查很想对这个年轻女人说句话,但毋庸置疑,对方一直在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埃尔薇拉微微仰着头,目光坚定,她与其他人不同,不喜欢街上的人与她搭话。孔查想起自己漂亮的儿子,喉咙顿时哽住了。
巴勃罗很少向孔查提起狱中的生活。他不需要。看他脸上的皱纹和背上的伤疤,她完全可以想象出来。那些经历从肉体和精神上折磨着他。
巴勃罗尽可能对狱中的生活保持沉默,不仅是想把那可怕的四年抛在脑后,还因为他描述得越少,妻子就越少去想埃米利奥死前所受的痛苦。狱警在展现残忍上充满了想象力,会将最残酷的待遇留给同性恋。他最好别让妻子想这个话题。
现在,他最痛恨的就是敲钟的声音。“那种噪音,”他将头埋在双手中呻吟道,“真希望有人把它轰走。”
“但那是教堂的钟声,巴勃罗。教堂的大钟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以后也会继续在那儿。”
“他们不是烧毁了好几座教堂吗?为什么没烧掉这一座?”
家门附近的圣安娜教堂是他们举行婚礼的地方,两个大孩子的第一次圣餐仪式也在那里举行。那个地方本该充满欢乐和回忆,不该令他无法容忍。而在监狱中,神父与那些酷爱虐囚的看守一样罪恶,为死囚举行临行前的仪式时,言辞中充满恶意和嘲讽,成为整个教堂中最可鄙的人。现在,巴勃罗痛恨与天主教教堂有关的一切。
在最后一座监狱中,他待了整整一年,而那间牢房正处在钟塔的阴影中。夜复一夜,教堂的钟声整点敲响,一次次毁掉他短短几个小时的珍贵睡眠,执著地提醒他时间的无情流逝。
每天早晨孔查醒来,看到巴勃罗睡在身边就喜不自胜。他的存在总是让她惊奇,让她狂喜。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她看着他的体力和精神日渐恢复。
巴勃罗回家大约一个月,他们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十分简洁,措辞严谨。
亲爱的母亲:
我已经搬到了伟大祖国西班牙的另一个地方居住,可能一段时间内不能来看望您,因为我正在为元首的一项特别工程工作,帮助重建我们的国家。我现在住在谷埃尔加穆罗斯。一得到批准,我就会邀请您来这里看看。
您挚爱的儿子,安东尼奥
“这是什么意思?”孔查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简洁的措辞,正式的语气,显然可以看出安东尼奥正隐瞒着什么。他将佛朗哥称作“元首”,这太过讽刺。除非有人胁迫,否则安东尼奥永远都不会使用这个词,来暗示他接受这个独裁者。显然,写信之人非常清楚这封信会受到审查。
巴勃罗看了这封信。儿子没有提到父亲,看上去很怪异。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复存在了。
“他没有提到你,是以为你还在坐牢。”孔查说,“这样写更安全。最好不让别人知道家里有人坐牢。”
“我知道,你说得对。他们会立即拿这个当借口迫害他。”
他们更困惑的是字里行间隐藏的意思,也很想知道所谓的特别工程是什么。他们只能推断出,儿子现在被关在囚犯劳动营内,成为千千万万个被迫为西班牙独裁新政权奉献体力的人之一。
“他在干活,那起码他们会让他活下去。”孔查为丈夫着想,尽量说得乐观一些。
“好吧,我想只需要再等等。也许他很快会再来信说点什么。”
他们都没有承认自己忧心如焚,而是坐下来,一起商量怎么回信。
一封盖着格拉纳达邮戳的信件送到了安东尼奥面前,他欣喜若狂。得知父亲已经出狱,热泪灼痛了他的双眼。又看到母亲答应要来看他,他的心高兴得都要跳出来了。谷埃尔加穆罗斯的劳工可以得到亲人的探望,有些劳工的家人甚至搬到了附近居住。为了这次探望,孔查要花费几个月准备,但正是这个念头支撑着他们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