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少有这样持续的、接近尴尬的对话,沈庭未看得出他的别扭,索性也不说话了。
倒是连诀看上去似乎有话想说,但沈庭未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开口,只好将脸转向窗外。
别墅里的工人还在忙碌着打理花园。
沈庭未在玄关换好拖鞋,想了一会儿,决定跟随连诀去到二楼书房。
连诀背对着沈庭未站在窗前,听到身后的关门声时,手上刚摸到的烟放回了原处。
“连先生。”沈庭未看着他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其实连诀现在更想一个人待会儿。他闭了闭眼睛,心情还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整理好,于是只能尽量让自己看似镇定地转过身,对沈庭未说:“坐吧。”
想要聊一聊的人很久没说话,好像在等待连诀先开口。
连诀也的确先按耐不住。
今天上午,检查结果白纸黑字的摆在眼前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如果不是检查结果出现问题,那么自己和医生之间一定有一个人需要去看精神科。但他深知检查做了这么多遍出现错误的几率小之又小,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与理智不是靠努力就能做到的。
医生更是比他还努力地维持着医者的专业和冷静——尽管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抠着脑门艰难地跟他讲述沈庭未的状况。
连诀看着他单薄衣物下与正常男性无异的平坦的小腹,脸色够不上难看的范畴,但也足够僵硬:“你是,变性人?”
他想尽可能地让现状合理化,哪怕这个可能性也极度匪夷所思。
沈庭未皱着眉头盯着连诀,很有修养地没在这个时候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他摇摇头,说:“我不是。”
“那你——”连诀停顿了一下,视线很难从他腹部移开,“你为什么会怀孕?”
沈庭未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奇怪,他看了连诀很久,发现连诀脸上的困惑不是装出来的,一时间情绪变得低落。
沈庭未必须承认,从发现自己怀孕开始,说完全没责怪过连诀是不可能的。他尽量避免自己去想这些事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但此时此刻被对方捅穿的话像是将他压抑许久的委屈诱发出来,接着慢慢蔓延上整个眼眶。
在情绪失控前,他别开眼,简短而小声地说:“你不肯戴……安全套。”
连诀显然被他的回答说得愣住,完全没想到他会把话题往这种不太正经的地方引,但又好似很合理,让连诀找不到他故意勾引的证据。
气氛凝固了许久。
连诀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原本就知道?”
沈庭未闷闷道:“……知道什么?”
连诀的神色逐渐严肃起来,他看着沈庭未的眼神很深和锐利,像是想要将他盯个对穿:“你可以怀孕的事。”
他的语气从一开始压抑着的舒缓变得咄咄逼人:“你一直都清楚,所以还找上我。”
沈庭未不用想就知道他下面准又是那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刻意找上你。”沈庭未觉得很委屈,越想又越觉得连诀真是那种很过分的人,他抬起眼看向连诀,眼里氤氲的雾气几乎蒙住了原本的瞳色,声音也越说越低,好像眼泪就要落了,“我那段时间不太清醒,头很昏,身体也不舒服,不是你,也可能是别人……我本想把那天当作意外,结果你又叫人把我带回去……”
连诀对他的说辞不太满意,又找不出毛病,大概潜意识里相信了他这套还算合理的解释。他不认为过错完全出在自己身上,于是出于为自己辩驳的目的提醒他:“你晕倒在马路上,是我救了你。”
如果不是连诀分出心来回忆了一下之前两次,差点都要被他这幅可怜的模样迷惑了。
连诀错开眼,觉得沈庭未真的太会装可怜,分明最开始的两次都是他先主动凑上来的,怎么反倒像自己像是强迫了他的禽兽。
沈庭未可能也察觉到理亏,红着眼睛咬了咬嘴唇,不想再说了。
连诀疲惫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稍微收去些锋芒,换了种措辞重新问他:“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知道你可以怀孕的事情的。”
沈庭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穿越或是解释自己的身体结构都不是三言两句能够交代清楚的事情,他先是习惯性拧起眉心,接着困难地抿了会儿嘴,模糊地回答他的后半句问话:“去年,身体不舒服去做体检,才发现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没有骗连诀,他确实是在去年才彻底完成第二性别的分化的。
连诀错把他前面漫长的沉默当作是无措,这种医学上都无法解释的罕见情况让患者本人解释实在说不过去,他指节拄着额角,闭上眼睛:“算了。你找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