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向那个倒在雪地里身影。
那人竟还是一个少年。穿着一身样式古怪的黑衣,容貌极其俊秀,虽然处于昏迷之中,仍旧能从那眉目里看出几分坚毅孤傲。那英挺的眉峰之间却又偏偏生了一点殷红的朱砂记,衬着少年的容颜,宛如白雪红梅。
他不知已在这荒郊野外的雪地中躺了多久,身上已经结上了不算薄的一层冰霜。
李寻欢长长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大雪弥漫,一个少年竟然独自躺在这荒野里,他一定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
说着,他蹲□,伸手探了探少年的心口和鼻息。
令他感到欣喜的是,少年的脉搏虽然微弱,却仍一息尚存。
“传甲,过来帮我一把。”
“是,少爷。”
铁传甲依言走过去,帮着他的少爷,小心翼翼的把雪地里冻僵的少年搬到了马车上。
虽然他心里想着,这个陌生少年底细不明,又莫名其妙的独自一人倒在雪地里,只怕背后也是有些故事的。
有故事,意味着有麻烦。
而现在少爷救了这个少年,是不是就意味着,少爷已经惹上了这些未知的麻烦。
麻烦麻烦麻烦!
但是,纵使心里再觉得不妥,铁传甲还是按照他的少爷的吩咐,拿来了棉被,在车厢里又加了几个火盆,然后退出车厢,坐回自己的位子,重新架起马车。
一条合格的狗,是不应该质疑主人的决定的。不论这条狗是忠犬还是恶犬。
铁传甲心里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明确。
他,是少爷身边最忠诚的一条恶犬。
铁传甲有生之年,绝不会质疑或者反对少爷的任何决定。
为了少爷,死又何妨。
百里屠苏再次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未着寸缕,正裹在一床柔软温暖的厚实棉被里。
四周不大的空间,身下隔着褥子穿来的阵阵清晰的震动,使他判断出自己现在是在一架马车里。
车厢里很暖,恍如阳春三月。百里屠苏眼尖的看见车厢角落里安置的几个火盆,心中逐渐清明。
不是梦。
他真的曾经躺在漫天飞舞的大雪里,独自一个人的,静静的躺着。
他没有死,没有魂飞魄散,也没有化为荒魂。
他的身边没有焚寂,没有阿翔,没有悭臾,没有风晴雪。
有的,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坐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上,只能看到侧脸,却能发现男人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是,百里屠苏直觉的觉得,对方应该是一个很温柔,很诚恳,很容易讨人喜欢的男人。
一如初见时尚未摘下面具的谦谦君子欧阳少恭。
男人在雕刻。他一手握着一把锋锐的小刀,另一只手握着一块坚实的松木,他的手法精纯而熟练。在他纯熟的手法下,松木渐渐凸显出一个女人的人像。人像的线条柔和而优美,仿佛被雕刻者赋予了生命和灵魂,下一刻便要幻化出有血有肉的躯体。
百里屠苏略动了动,男人已转头看了过来,眼眸柔亮如春水。
男人脸上漾起浅浅的微笑,仿佛微风拂新草般舒服。他对百里屠苏道:“你醒了,你已睡了一天一夜。”
百里屠苏正要开口,男人却已经站起了身。
“如此交谈多有不便。你的衣服已经烘干了,你不妨先起身更衣,稍后说话不迟。”
说完,男人为了避免尴尬,转身走出车外,细心的掩上了车门。
雪将停,风不止。